也困不住她。
祝洄斂目，蓋住眸底的暗光。
而潯蝶從回憶中抽回思緒，繼續淡然道：“人類雖然壽命短，但實在太聰明了。他們找到了這裡，很快我們也要消失了。”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又惆悵又坦然，仿佛早已知曉且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祝洄怔怔看著她。
她得知自己是惡靈的時間沒多久，正經算起來也就是兩個多月前的事情。她其實不清楚人類跟其他族類的矛盾。但她明白，人類之間自相殘殺的事都不少見，她不意外沒有底線的人能乾出各種各樣想不到的事情。
她隻是格外好奇：“你們打不過嗎？”
“我們是守護靈，不能傷害人類，隻能自保，就算是自保也不能下狠手，因為如果沾上人類的冤魂，我們就會變成惡.....”潯蝶忽然停住，眨巴著眼睛看著祝洄，“這個不能說。”
惡什麼？
會變成惡靈嗎？
祝洄想起來之前蘇知塵來說，這座山下的深淵曾經是惡靈的孳生地。這個念頭剛浮起，那些藏匿於心底深處，曾經被她強製鎮壓起來的隱秘心思又開始隱隱竄動，如同找到希望的火苗，發出微妙的火光。
她終於知道她該問什麼了。
從小沒有父母的她，小時候看到旁人闔家歡樂，也會難過地問小姨她的父母是誰。小姨說她沒有父母，她是她從懸崖下撿來的。那時她還天真地幻想著，她說不定是什麼門派的繼承人呢。
後來長大些，她開始明白，她大概是被父母遺棄了，所以不再追問。她將那些渴望都鎖起來埋葬在心底深處，努力當一個和普通人沒有區彆的正常人。哪怕她時常做噩夢，哪怕她總是心底戾氣不平，她都以為是自己的性格問題。
就這樣隱忍著過來了。
再後來，她知道自己是惡靈後，才明白，有些不同尋常的異常是惡靈這個身份帶來的。但她仍然假裝一切正常，假裝她隻是在做夢，或者隻是在玩一個遊戲。夢醒了，遊戲結束了，她就能回歸原來的生活。
直到這個夢，越來越離譜，越來越複雜。祝洄已經沒辦法毫無負擔地把遇到的人或事完全當假的了，也不能自欺欺人地騙自己其他的人和事不會影響到她。她可以不在意不追究自己到底是誰，但她不喜歡這種彆人都知道，隻有她被蒙在鼓裡的迷茫和未知。
有些事她必須弄清楚。
這個世界是一個舞台，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不定旁人真的比她看得多。祝洄記得小蝴蝶說認識她姐姐，是姐姐還是妹妹？是這個世界的裴雲芝還是哪位？
“你能說什麼？”祝洄緊緊盯著她，一口氣追問：“我是誰？裴雲芝是誰？孟隨是誰？他是誰？”
江舒聽到祝洄這些問題，深褐色的眸子閃了閃，沒想到她關心的問題正好是他想問的。他站直身體，安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視線掃過江舒冷冽的麵龐時，祝洄指著他的手指僵了僵，忽然想起另一個身影，“還有，江潯又是誰？”
她直覺這些人的身份或多或少都跟她的真實身份有些關係，畢竟一群人能聚在一起，一次就算了，兩次絕不是巧合。他們圖謀的東西就算不一樣，也一定有個聚焦點。隻要弄清楚這些人的身份和目的，或許有些真相就自己浮出水麵了。
就是不清楚，小蝴蝶知道多少。
潯蝶被女生一連串的問題問懵了，她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又呆又清醒，“你一下子問我這麼多問題，我數一數，八個問題了。我不能回答你，因為我隻需要問你兩個問題，你問多了就不公平了。”
嗯？
她問了八個嗎？
祝洄回想剛剛的對話，不是吧，剛開始那兩個問題也算問題？那隻是她善良的關心啊，害！惡靈就不配善良。祝洄望著女生單純又較真的樣子，雖然她說自己不是小蝶，但看起來和小蝶一樣好忽悠。
小蝴蝶讓她和江舒留下來，說有事問他們，兩個問題能問清的事情應該不麻煩。說不定，她可以試著挑起對方的好奇心，讓她多問幾個。
祝洄悠悠道：“你要問什麼？”
潯蝶看她一眼，一本正經地說，“蘇知塵說，人類的話聽十分要懷疑五分，你的話聽十分要懷疑十分，你必須跟我保證，你說的話都是真話，我們的交易才算數。”
祝洄：“......？”
她突然不止一點討厭道長了，他是什麼臭道士啊，人都走了還要坑她一下。下次一分錢的生意都不跟他做了！
祝洄心裡腹誹完，認真想了想，小蝴蝶的問題應該不會太離譜，比起她想知道的那些答案，說幾句真話沒什麼。於是她舉起手作發誓狀，信誓旦旦地說：“行，我保證說真話，你問吧。”
得到女生的保證，小蝴蝶正經的表情突然變得不太正經。她看了眼江舒，又看向祝洄，兩顆丸子頭興奮地搖晃，“快告訴我！你們現在對彼此的愛意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祝洄懵逼又震驚：“？”
這是什麼問題？！
這問題實在太犀利了。
饒是祝洄做好了心裡準備，也沒想到小蝴蝶的問題能跳躍這麼大，而且跟前麵的聊天內容毫無關聯。這一下屬實把她問懵了，目光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江舒。
江舒似乎比她好不到哪去，冷淡的表情微微僵住，俊臉難得浮現出被暴擊的尷尬和窘迫。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臉色瞬間沉下去，從他冰若寒霜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心裡的答案。
沒有愛意。
祝洄心裡立即鎮定下來，她應該要這麼說的，應該保持和江舒一樣的答案。但她猶豫幾秒後，冷靜地反駁，“你這問題不對吧，你問我們兩個人，如果我們答案不一樣，那就算回答了兩個問題。”
潯蝶愣住：“啊？”
不止她詫異，江舒也意外地抬眸看向祝洄。他原以為能聽到女生的真心話，心臟不自覺地緊緊皺縮。既想聽到她的答案，又怕聽到什麼......他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麼，緊張到神色緊繃。然而，沒想到祝洄壓根沒有認真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過來套路提問的人。
心臟那一刹那的墜落，失控的抽搐讓他回想起來都覺得可笑。或許是壓根不在乎吧，她才會如此冷靜。他愈發冷著臉，周身的黑氣壓與夜色相融，仿佛不存在。
潯蝶察覺到空氣中不對勁的壓力，扭頭看向江舒。想到男人的身份，她心裡有點慌。她想了想，直言道：“我不要他回答，你回答我就行了。”
小蝴蝶竟然不上當。
好吧，那就隻能換個方式糊弄過去了，誰說真話就不能忽悠人。祝洄雙手攤開，張口就是長篇大論：“不能說毫無興趣吧，隻能說有點意思。畢竟我看見好看的人都會覺得有意思。也不能說真有感情吧，隻能說不算無情，畢竟貓狗養久了都會舍不得，而我和他還有過母子緣分。倘若你真要問我到什麼程度......”祝洄伸手指著天上的月亮，眯眼笑道：“我隻能說月亮代表我的心。”
江舒：“......”
潯蝶：“......”
她不禁懷疑她的問題有那麼複雜嗎？那麼多話她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明白。所以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潯蝶望著天空中的半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喜歡他一半！”
祝洄：“？！”
小蝴蝶這個肯定的語氣聽得祝洄震驚又鬱悶，不是，她怎麼理解出來的，她喜歡江舒一半，她怎麼不知道？而且喜歡這種東西有一半一半的嗎？
“嗤~”
聽到男人毫不掩飾的嗤笑，祝洄想吐血了。天然克腹黑就是這樣吧，她那麼多花言巧語被她理解成這樣，簡直了。好想吼，《月亮代表我的心》隻是一首歌啊啊啊！
祝洄原本還怕江舒誤會想解釋，但餘光瞥到男人冷眼嘲諷的樣子，她就懶得開口了。算了，江舒的理解能力和小蝴蝶不一樣，他不會從那段話裡聽出這樣的意思，所以她沒必要上趕著解釋。
她繼續問潯蝶：“你還想問什麼？”
潯蝶重新戴上鬥笠，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有些幽暗，“如果我說你們兩個，今晚隻能活著出去一個，你會選擇讓誰出去？”
這個問題，江舒不用聽都知道祝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