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刀初成,魔念萌生,界明初心不再,怒現惡鬼凶相,鋒刃所過之處皆是血海無涯。
隻見怒僧讚殺,如曆魔劫,舉手狂厲莫測,猶如掙脫束縛的野獸,引動萬鬼哀歌,劈出地獄羅網!界明雙目赤紅,一口氣就斬殺上百士兵,宛如地獄鬼神的目光牢牢鎖定陳郡守,口中吐出陣陣邪笑:「天下有罪,無所不殺,孽障納命來!」
陳郡守嚇得屁滾尿流,撕開嗓子叫道:「快,快放箭射死這個禿驢!」
弓箭手立即挽弓拉弦,對著界明便是一輪箭雨,隨即火槍手填充彈藥,開火射殺。
箭矢,火彈迎麵而來,界明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難民慘烈的死狀,一口邪火燒心而上,掄起血刀使出「鎮魔戒刀」,佛家至剛至大的刀法,雖有鎮魔之威,卻留有三分餘地,然而此刻的界明勢若瘋魔,招式隻攻不守,刀意更是殺心無限,幾刀劈出,頓時掀起萬丈血浪,地上的鮮血竟呼應其刀決變化,組成一尊凶神惡煞的血佛。
血佛顯魔相,不但將箭矢火彈擋下,更生出一種異能,眨眼間便將弓箭手和火槍手的血氣抽吸一空。
先是單刀斬殺一百士兵,如今界明隨手便又奪去兩百士兵的性命,這份凶威已經深入每一個人心中,哪還敢麵對這名僧人,嚇得丟下武器逃命而去。
界明殺心如狂,斷罪執念已然反噬佛根,持刀便去追殺逃兵,隻要被他追上的士兵,皆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慌亂之中,界明目綻邪芒,在人群中尋找禍首行蹤,隻見陳郡守手忙腳亂地跟著親衛逃命,界明冷笑一聲:「逃命?癡心妄想!」
界明手掌一翻,大梵聖印隨心而生,卍字佛印淩空打下,然而此次的佛印卻是金光之中帶著絲絲詭異血芒。
澎湃掌力從天而降,陳郡守的二十名親衛被震得臟腑破碎,當場斃命。
陳郡守也被掌力掀翻在地,界明一個縱身閃到他的跟前。
陳郡守嚇得渾身哆嗦,眼淚鼻涕直流道:「大師饒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界明眼露邪芒,嘿嘿冷笑,緩緩舉起手中血刀。
就在刀鋒即將劈下之時,一聲嬌弱的女音響起:「大師……」
堪比清明梵音的哀吟,竟將界明初心喚醒,望著這滿地屍骸,不由暗自懊悔:「該死,我怎麼殺了這麼多人。」
他又看了看陳郡守,怒道:「狗官你可知罪!」
陳郡守磕頭道:「小人錯了,小人錯了,還望大師饒我一條狗命。」
界明心忖道:「此人乃是朝廷命官,若殺了他恐怕會引起諸多事端,倒不如將他罪行昭告天下,叫他在天下人麵前伏誅,也好給這些慘死難民一個交代。」
於是一腳將他踢開,趕緊回 去查探方才聲音的主人——阿纓。
斷臂少女臉色慘白,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睜開眼睛,望著界明道:「大師,快走……」
少女重傷之際任不忘恩人安危,界明苦歎一聲,將她斷臂的血脈封住,暫時止血,背起這昏迷的少女離開這片修羅屠宰場。
阿纓傷勢極重,界明耗儘心力才將她殘命救活,但卻無法還她一雙健全的手臂,然而有些事情對於阿纓來說卻比殘廢還要痛苦。
界明望著昏睡不醒的少女,心中一陣惆悵,不知如何寬慰她。
輪番激戰,界明亦是元氣大傷,唯有盤膝坐下,合目養息,定入虛空,但腦海中始終浮現著那種種不堪的情形,佛門汙垢,阿纓受辱,阿祥慘死,難民含淚……種種這般竟成心魔,那口飽飲鮮血的樸刀似乎也感應到界明的意識波動,倏然綻放出詭異紅光。
界明睜眼,卻見身處虛無幻象,那種種慘象撲麵而來,叫他難以喘氣。
驀然,幻象再變,兩道身影對持而立,竟都是界明的容貌,然而卻是一者佛相慈悲,一者萬罪邪殺。
兩個界明同時而動,各展拳腳,誓要壓倒對方,慈悲法相使了一招大梵聖印,而那邊的罪愆魔身亦是使出同源之招,然而卻帶著魔氛邪氣,兩個卍字佛印淩空相撞,頓時佛光戰魔氣。
倏然兩人招式再變,竟將佛門絕式一一使出,然而無論慈悲法相用什麼招數,那個罪愆魔身都會使出同樣的武決,一時間竟是難分高下。
聲影襲心,震懾空明,非魔非佛,似幻似真,界明謹守靈台,默念佛經以求鎮壓心魔,然而越是鎮壓,心魔反應越是劇烈。
恰見意識幻象之中,佛身魔體鬥法三千,生滅隻在頃刻,然而引入界明識海中的人間慘劇再度浮現,如此一來,魔體再添三分凶煞,掌勢輪轉,竟將佛身壓倒,界明猛地咳出一口鮮血,眉宇之中湧起陣陣黑氣,雙眼再度閃爍邪芒。
「大師!」
眼看多年修行將要崩毀,卻聽天籟輕聲響起,再度喚回 界明禪心,意識之中的佛魔鬥法,不比現世輕鬆,界明睜眼之後已經是滿頭大汗,氣喘如牛,不由暗叫驚險:「差點就著了相,善哉善哉!」
阿纓虛弱地道:「大師,你沒事吧……」
界明笑了笑道:「小僧無事,女施主莫要掛懷,養好身子為上。」
阿纓在療傷期間也並非時刻昏迷,偶爾也會醒來,她醒來後便詢問阿祥的狀況,界明不懂撒謊,隻能知無不言,阿纓心有七竅,從界明的表情便推出了真相,哭了幾聲又昏睡過去。
「大師,你說什麼是佛?」
阿纓喃喃問道。
界明愣了愣,低吟片刻道:「佛在心中,不在世間。」
阿纓淒然笑道:「那我們信的佛難道隻是一場虛幻?」
界明搖頭道:「非也,佛是大慈大悲,佛是心係眾生,佛是隨緣了業,佛是修一切善,佛是正知正見,佛亦是圓滿智慧,總之佛便是人心。隻要人心向善,佛自然會保佑。」
阿纓道:「那佛會保佑陳郡守嗎?」
界明道:「不會,這種人隻會下十八層地獄!」
阿纓又問道:「阿祥他會去那裡?」
界明心頭一陣抽搐,強忍歡笑道:「阿祥心地純真,當然是去極樂世界。」
阿纓眼中泛起幾絲喜悅的淚珠,笑道:「那佛會保佑我麼?」
界明頓時一愣,想了想道:「阿纓你心地純良,乃是大福源之人,如今所遭受的種種不幸隻是魔考,隻要你秉持初心,定可得到大歡樂。」
阿纓笑道:「大師你就是阿纓的佛,阿纓這輩子隻信你。你一定會保佑阿纓的,對嗎?」
界明點頭道:「小僧定不會讓阿纓再受任何傷害。」
這段日子,界明除了照顧阿纓外,還要與自身心魔抗衡。
阿纓也天天纏著界明,要他講佛經故事,每次向阿纓講解佛經,界明心中就多一份清明,那日在意識中出現的魔身也漸漸消失。
過了三個月,阿纓的元氣漸漸恢複,她也適應了隻有一根手臂的日子,界明心想也該是回 山稟告師長,請佛門高僧出來主持大局,還那些慘死難民一個公道。
阿纓聽到界明要離開,頓時兩眼淚汪汪,用剩下的右手死死拽住界明的衣袖,哀求道:「大師,彆丟下我。」
界明看著眼淚摩挲的少女,心頭一軟,於是便點頭道:「也罷,我們便一起去揭穿陳郡守的罪行吧!」
一僧一俗,再入紅塵,當進入淩飛郡後,竟發現大街小巷都貼滿通緝犯的畫像,那名通緝犯竟是界明。
界明定神一看,畫像下寫著這麼幾行字:「魔道惡僧,扇動流民造反,屠戮白馬寺僧侶,殘殺官兵,告發者賞銀一千兩,擒殺者賞銀五千兩。」
阿纓氣得俏臉煞白,伸手便將皇榜撕下,丟在地上一陣亂踩。
她這一番舉動也引起了行人的注意,界明見狀急忙拉她離開。
兩人迅速離開淩飛郡,然而行至半途,卻見佛光大熾,界明定神一看竟是雷鋒禪寺的長輩——燃燈羅漢。
界明急忙行禮道:「弟子見過燃燈師叔。」
燃燈羅漢蹙眉道:「界明,你這回 禍可闖大了。」
界明一愣,已經將事情猜到了八九成,寒聲道:「師叔,此間曲折一言難儘,這種種一切皆是奸人作祟。」
燃燈羅漢歎道:「界明啊,陳郡守上書朝廷,說你煽動流民造反,又弑殺官兵和白馬寺僧侶。哎……如今失態嚴重,牽一發而動全身,此事已經不再是佛界一家之事,三教下令要將你押解至萬鬆岩候審。」
界明微微一愣,伸出雙手道:「師叔請動手吧,弟子一片丹心可照日月,不懼那些流言蜚語。」
阿纓急忙攔在界明跟前,含淚道:「大僧明鑒,界明大師慈悲為懷,這種種一切皆是陳郡守的汙蔑之詞,其實他才是罪大惡極之人。」
燃燈羅漢歎道:「這一切留到萬鬆岩再說吧,到時候陳郡守也會到場,姑娘不妨與他當麵對質!」
阿纓還要辯駁幾句,卻聽界明說道:「阿纓切莫多言,小僧心意已決。」
在楚江北岸有一處奇山,全山上下隻有鬆樹長青,再無其他花草,故而名曰萬鬆岩。
今日三教公審,風雲齊聚萬鬆岩,三教之高層同時駕臨此地,頓時氣流湧動,威勢逼人。
卻見高台之上,一名白衣儒生手掌一揚,一座麒麟琉璃鍾緩降而下,萬鬆岩頓時清風暗送,檀香四繞。
圍觀之人足有上千,除了三教弟子外,還有不少名門正派之來賓,更有朝廷代表,由此可見此事非一言兩語可以平息。
白衣儒生身畔各有一道一佛,佛者正是燃燈羅漢,道者乃正一天道之八極真人,而白衣儒生正是學海儒門三脈之雨卷樓樓主——靖海。
靖海乃三教教主委任之公審主裁,八極真人和燃燈羅漢分列左右判令,協助靖海舉行三教公審。
靖海朗聲道:「時辰到,帶界明僧人上萬鬆岩,敲響麒麟鍾!」
界明緩緩踏出,拾起竹色鍾錘,輕敲麒麟琉璃鍾,隻聞鍾聲清亮,帶著絲絲悅耳天籟。
麒麟乃是公正神獸,而竹色鍾錘亦象征著竹子的剛正不阿,從中表現出此次公審的立場和決心。
界明敲響麒麟鍾後,朗聲說道:「聖鍾敲響,小僧界明將對今日所言負起責任!」
界明敲鐘後,隻見人群中走出一人,竟是陳郡守。
陳郡守朝界明冷冷一笑,也學著界明那般敲鐘宣誓,看得界明一陣惡心。
靖海說道:「公平鍾響,萬鬆岩上不容反覆!陳郡守將你欲狀告界明之辭一一訴說吧。」
陳郡守昂首道:「今日,吾陳清平狀告僧人界明三大罪狀。第一條,界明身為僧眾,不顧難民疾苦,妖言惑眾,扇動流民犯上作亂,弑殺官兵。第二條,界明見罪行被白馬寺主持定印揭穿,殺心頓起,屠殺白馬寺上下僧眾。第三條,界明身犯色戒,與流民女子戀奸情熱,行汙穢之事。以上三大罪望靖海樓主慎加審理!」
靖海一蹙眉,目光不禁瞥向隱藏在人群中的一名男子,此人姓周名湖,正是當朝周貴妃之父,位列國丈之位,而陳郡守則是周湖一脈,更是朝廷要員。
此番說辭,看似理據十足,實際在靖海眼中卻是破綻百出,心知界明無罪,但卻不得不思量這背後深意。
扇動流民造反,這頂帽子扣得可真夠大的。
靖海默默沉吟幾聲,朝界明望去,說道:「界明,你有何話可說?」
界明昂首道:「回 稟樓主,小僧並無扇動流民造反,而白馬寺僧眾乃是犯戒在先,是他們為了保住秘密要殺小僧滅口,小僧不得已才自保反抗。而殺害官兵更是無稽之談,因為從頭到尾都是陳郡守所造之業,他縱容兒子行凶,借著收容難民之名,與白馬寺僧眾聯手囚困女子,以供其自身淫辱褻玩,事態暴露後,陳郡守便濫用職權,試圖殺人滅口,將一千難民通通殺害。」
靖海蹙眉道:「此事可有證據?」
界明想將阿纓說出,但卻轉念一想:「阿纓慘遭那些畜生淫辱,若讓她出來作證,定會將當日之事公諸天下,對她的名節是大大有損。」
想到這裡,於是便改口道:「難民全部慘遭毒手,無人可以作證。」
陳郡守嘿嘿一笑,冷冷望著界明道:「如此說來便是死無對證,你想怎麼將汙水潑到陳某人身上都行嘍。」
靖海臉色一沉,另外佛道兩人也是臉色不佳,在公審之前,三人早就知曉阿纓的存在,隻要她出麵指證陳郡守,三教便可聯手替界明洗脫冤屈,從而趁機反將皇甫武吉一軍,可是如今界明竟說無人作證,如此一來叫他們也難以保全這名弟子。
燃燈羅漢蹙眉道:「界明,你可要想清楚再說話啊!」
界明咬牙道:「弟子所說之言皆是實話,吾相信一切公道自在人心,善惡終究有報!」
燃燈羅漢隻有無奈苦歎,然而他目光所向竟看到周湖在陰陰冷笑,他頓時明了在胸:「原來這陳郡守背後有人指點,就連界明顧全女子名節的事情都算計在內,果真狡猾老練,難怪陳郡守敢出麵與界明對峙。」
陳郡守見界明拿不出證人,臉上頓顯得意神色,笑道:「你這西貝貨當然找不出證據和證人,本官卻是有你血淋淋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