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妍柳眉一揚,玉手撮指成刀隔空一劃,玄天真龍跟前頓時裂開一道深痕,鳳目含煞緊盯眼前之人,一字一句地道:「我與你已經恩斷義絕,你若擅越此線,休怪我不客氣!」
玄天真龍望著腳前的深痕,頓感一陣心酸和無奈,雙目竟現一絲晶瑩,但隨即有消失的無影無蹤,長歎一聲道:「罷了,看來我是不該出現,既然如此那便重歸於無吧!」
說罷兩眼一閉,那股威壓天地的氣勢頓時散去,隨即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洛清妍不住地喘著粗氣,緊盯地上昏迷之人,過了片刻後竟兩眼一黑也倒了下去。
於秀婷理了理情緒,將方才的一切暫且壓下,替眾人探查傷勢,楊燁和袁齊天雖然受傷,但脈象平穩,性命無憂,而楚婉冰和魏雪芯隻是痰火攻心,無甚大礙,然而最麻煩的便是龍輝和洛清妍。
於秀婷小心翼翼地替兩人診脈,頓時喜憂參半,龍輝身子並無再次衰退的跡象,而且氣脈雄沉,似乎功力又增長了幾分,但洛清妍卻是嚴重之極,元神受創,神念竟有隨時潰散之危險,若不早日治愈,這風華絕代的妖姬隻怕不死也得變白癡。
「咳咳……」
一陣陣的咳嗽聲響起,於秀婷甚是警惕的望著眼前即將蘇醒之人,暗忖道:「他究竟是龍輝,還是那個玄天真龍?」
「於穀主,發生什麼事了?」
言辭謙卑而又溫和,毫無睥睨萬物之傲氣,眼睛清澈,略帶幾絲迷茫和不解。
於秀婷總算鬆了口氣,說道:「龍輝,洛姐姐中了煞域的抽魂術,如今元神遭到重創……你,你有辦法麼?」
於秀婷心想玄天真龍既然有法子療複元神,那龍輝應該也有類似的功法。
龍輝微微一愣,蹙眉思量片刻,歎道:「方法倒是有,隻是……哎,罷了,就搏一搏吧!」
說罷走過去將洛清妍扶起,默運元功,調動體內真氣。
於秀婷不禁奇道:「元神之患並非易事,你準備如何救人?」
龍輝聳了聳肩道:「龑武天書內有中養魂之法,希望有用吧。」
於秀婷身負劍心,感覺到此事關節並不簡單於是阻止道:「且慢,你先將這養魂之法大致原理告訴我,咱們也好參詳參詳。」
龍輝道:「於穀主請寬心,無論這方法成功與否,皆不會對受術者產生不良影響,最多隻是維持原樣,不會變得更糟。」
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於秀婷還想問上幾句,但想起方才玄天真龍那鬼神莫測的手段,不免又信了幾分,便任由龍輝施為。
隻見龍輝捧著洛清妍的俏臉,將自己的頭朝前探去。
隨後的一幕叫於秀婷大吃一驚,龍輝竟將自己的額頭抵在洛清妍的額頭上,猶如準備親昵輕吻的情侶般,想起方才玄天真龍對洛清妍的態度,於秀婷頓時柳眉倒豎,暗罵道:「豈有此理,這小子竟然敢趁人之危!」
一念及此,劍氣不禁凝於指尖,要給龍輝來上一劍。
倏然,於秀婷劍心甫動,她竟看到一股奇異的元氣從龍輝額頭湧出,緩緩流入洛清妍的眉心,再仔細一看,於秀婷頓時芳心大亂——這分明就是龍輝本身的魂氣魄元!對於元神之流於秀婷並不熟悉,但卻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心忖道:「煞族一身修為皆凝聚在這魂氣之上,龍輝這麼就把魂氣輸給洛姐姐,會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呢?」
人體經脈臟腑的生機全賴於元氣滋養,元氣虧損輕則大病一場,重則一命嗚呼,而魂氣魄元對於煞族來說便是畢生修為的彙聚,而對於常人來說便是元神的養料,一旦魂氣魄元受損輕則神誌紊亂,記憶衰退,重則便會如同楚無缺般永散天地,像龍輝這般做法分明就是損己利人,難怪他敢保證不會給洛清妍留下禍害。
「這小子也忒不要命了吧!」
於秀婷愈看愈是震驚,好幾次出手向製止龍輝,卻又怕生出彆的變端,反而害了龍輝。
隨著時間的一分一秒過去,洛清妍的臉色漸漸紅潤,而龍輝卻是印堂發黑,眼神一陣迷離,幾欲癡呆。
倏然,一聲驚愕的嬌呼響起,於秀婷扭頭一看,楚婉冰竟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龍輝和母親,煞白的小臉頓時再添三分灰暗。
於秀婷蹙眉道:「冰兒,這事情頗有隱情……」
誰料,她話音未落,卻聞洛清妍一聲怒吼:「玄天真龍,你混蛋!」
一聽玄天真龍四個字,楚婉冰眼中再度蒙上一層絕望,淚水不受控製地嗖嗖直流,嘴唇也白得跟死人般。
洛清妍鳳目一瞪,一掌鳳凰靈火便印在龍輝胸膛。
龍輝捂著胸口跌坐在地,奇道:「什麼玄天真龍……我……」
洛清妍見他神態不複倨傲,心裡生出幾分疑惑,但轉瞬一想,又覺得不對,自己這一掌掃下去就算是吸納傲心魂氣的符九陰也得吐上幾口血,可是這小子倒像是個沒事人般,喘幾口氣就緩過勁來了。
普天之下除了那個混蛋外,還有何人有此能耐!洛清妍鳳目一寒,咬牙道:「好啊,玄天真龍,你竟也開始耍這種鬼心眼了。我打不過你,走還不行麼!」
說罷拉起楚婉冰,便要離去,楚婉冰咬著嘴唇道:「娘親,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洛清妍淒苦笑道:「某些人仗著自己一身武功,趁著無缺剛去,便想來欺負咱們孤兒寡母!」
於秀婷忙道:「洛姐姐,你誤會龍輝了……」
話音未落,卻被盛怒的洛清妍冷笑打斷道:「於秀婷,你這是替你們祖師爺說話麼?」
於秀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奇道:「洛姐姐,你說什麼祖師?」
洛清妍哼道:「像這種不知廉恥的卑鄙小人,你若還奉他為祖師爺,莫怪妾身看輕你們天劍穀!」
洛清妍句句直指天劍穀,於秀婷也不免火冒三丈,怒道:「洛清妍,你嘴巴放乾淨點,有什麼便衝我來,若再敢汙蔑天劍穀,休怪我不念往日情誼!」
洛清妍正想反唇相譏幾句,卻聽楚婉冰低聲道:「娘親,袁叔叔還在那邊昏迷不醒呢。」
洛清妍歎了口氣道:「罷了,快去扶起袁師兄吧。」
楚婉冰嗯了一聲,便朝袁齊天走去,袁齊天正躺在奈何橋中央,楚婉冰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誰料走到一半竟捂住腦袋跪倒在地,不住地呻吟,發抖,竟是奈何橋牽動靈魂深處之記憶。
昔日的種種頓時湧上心頭,楚婉冰隻覺得兩眼又漲又痛,看到了那麼一幕不願意看到的情形。
「冰兒!」
龍輝驚叫一聲,急忙衝過去將她扶起來,關切地道:「冰兒,你沒事吧?」
楚婉冰喘息了幾聲,緩緩抬起臉望著龍輝,眼中充斥著種種驚愕和絕望,隨即推開龍輝朝洛清妍走,弄得龍輝是一陣迷糊。
洛清妍咬唇道:「冰兒,你怎麼了?」
楚婉冰含淚道:「娘親,我,我記起來了……當年事,我全都記起來啦!」
洛清妍微微一愣,眼淚也不自主地湧出來,楚婉冰抹了抹眼淚,望著於秀婷道:「二娘,冰兒問您一件事?」
於秀婷見她神情嬌弱,語氣哀傷,心中也不免一陣酸軟:「冰兒,你問吧。」楚婉冰道:「方才你是不是見到玄天真龍了?」
於秀婷嗯了一聲道:「對,若非玄天真龍及時出現,我們恐怕都要遭符九陰毒手了。」
楚婉冰幽幽地瞥了龍輝一眼,淒婉笑道:「龍主,你為什麼又來遲來一步呢?」
昔日充滿柔情和婉媚的妙目如今竟是一片陌生和責問,龍輝隻覺得心尖一陣抽搐,說道:「冰兒,剛才發生什麼事,我根本就不知道,等我醒過來就看到你們都昏迷了。」
楚婉冰哼道:「喔,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爹爹已經去世了?」
龍輝微微一愣,腦海轟隆一下炸開了,說道:「嶽父他……」
楚婉冰嬌叱道:「住口,你還有臉叫他做嶽父,當初是誰跟我保證不會讓爹爹有事的!」
「冰兒……我……」
龍輝頓時一陣語塞,嘴唇抿動,不知該如何答複,因為他此刻腦子已經一片淩亂,許多畫麵不斷地翻湧滾動,仿佛怒海狂濤將他吞沒。
楚婉冰叫道:「說啊,把當日在七陰嶺上的話再說一遍!」
龍輝閉著眼睛不斷回 憶昔日情景,卻是越想頭越痛,什麼都想不起來。
楚婉冰喝道:「姓龍的,你是記不起來,還是沒臉說!」
龍輝無奈地道:「冰兒,我……我想不起來啦。」
楚婉冰俏臉倏然一陣發青,氣得渾身發抖,大罵一聲無恥!洛清妍也是神色悲苦,眼中既淒涼又憤怒,咬牙道:「冰兒,走吧,這種人不值得你生氣!」
楚婉冰把頭一扭,不再看龍輝一眼,冷冷地朝龍輝走來。
那抹白衣倩影雖是越走越近,龍輝卻覺是十分陌生,昔日溫婉嫵媚的幽香,在這一刻卻變得何等遙遠。
從龍輝身邊走過到扶起袁齊天,這個過程中楚婉冰始終未看龍輝一眼,仿佛這個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塊橋頭石。
錯身亦是錯心,踏塵漸遠,前行曆目,仿佛一道深痕劃下,昔日的恩愛與柔情不複存在,徒留奈何橋下的河水陣陣無奈哀歎。
「哎呀,督帥今天就要回 南疆了。」
一聲驚叫將於秀婷的思緒喚回 ,隻見龍輝猛地跳起來,急匆匆地就要朝外邊跑去,「不行了,我要去給督帥送行!」
於秀婷不免又好笑又好氣地揪住他,說道:「龍輝,楊督帥早就回 南疆了。」龍輝奇道:「什麼,督帥什麼時候走的?」
於秀婷無奈一歎,說道:「五天前就走了。楊督帥,不,應該是鎮南王,在軍中接受朝廷的賞賜後便回 去了,畢竟藩王入京非同小可。」
龍輝蹙眉道:「我……我怎麼沒印象了?」
於秀婷也不知如何敘說,隻能敷衍道:「在奈何橋大戰中,你頭部受了些傷患,所以記憶有些紊亂。」
龍輝滿麵愁容,不斷地在營帳內踱著步,說道:「於穀主,這事可千萬彆讓雪芯知道,免得她又替我擔心。」
於秀婷嗯了一聲,心忖道:「當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跟雪芯敘說,隻是說冰兒先回 去替無缺辦理喪事了……」
想起當日楚婉冰那淒苦而又冷漠的眼神,於秀婷也不得不暗歎一聲造化弄人。
「罷了,等冰兒和洛姐姐冷靜下來,再找個機會將事情原委告之她們吧。」
於秀婷暗自思忖道。
龍輝又說道:「於穀主,我腦袋受傷的事情,你也千萬彆告訴冰兒,省得這丫頭又要罵我了。」
於秀婷奇道:「冰兒性子這麼溫婉,怎麼會罵你呢?」
龍輝歎道:「出征前,她就千叮萬囑,叫我小心再小心,不可受傷。可是我現在不但受了傷,還把腦子撞壞了,這丫頭一定不會饒我的。」
於秀婷莞爾道:「這麼看來冰兒還是個河東獅哩。」
龍輝笑了笑道:「冰兒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僅僅罵上幾句那還好,可是她偏偏罵完後就在一旁抹眼淚,看得我揪心呐。」
於秀婷暗忖道:「癡兒,現在冰兒恐怕已經不會替你掉眼淚了……哎,這小兩口也真是的,莫名其妙就吵翻了。這小子整個腦子都壞了,要不是我這些天暗中替他掩蓋住真相,恐怕會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回 到玉京後,便讓他回 家養病,先避避風頭,想法子治好他這個失魂症。」
大雨依舊在下著,雖然距離帝都已經不遠,但大軍行程卻並不理想,走走停停。
主帥營帳,齊王屏退左右,一人獨坐帳中,眉頭輕蹙,眼睛定定地望著桌案上的紙條,心緒甚是淩亂,這次大勝雖是增添了不少奪嫡砝碼,然而桌子上的一份密報卻叫他的心情蒙上了幾分陰霾。
「皇上要冊封戰死的武林人士,三教高層已朝帝都趕來。據宮中傳來消息,雲漢院將與宋王攜手主持文舉,望殿下慎之。」
齊王垂目思索了片刻,冷笑道:「孔岫屍骨未寒,雲漢院便要跳出來興風作浪麼!」
隨後從懷裡又掏出一張紙條,望了一眼後,低聲呢喃道:「昔日的鐵血漢子,卻變得如此勢利和卑劣……海峰,這便是你這些年來的苦衷麼?」
倏然,齊王手勁一發,兩張紙條頓時化作飛灰,眼中頓時射出精銳光芒,朝著帝都方向望去,自言自語地道:「昔日之盟友已然不可靠,是否該重新找尋新的合作夥伴呢。」
說話間,他竟拿起毛筆在紙張上勾勒著,寫了又塗,塗了又寫,最後隻剩下五個字,劍、雨、海、魔、妖。
飽蘸墨汁的狼毫在紙張上停留了半響,又在宣紙上添了一個字——輝。
齊王放下毛筆,雙手按在白紙上,倏然一揉,內勁隨之而發,紙張再度灰化,不留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