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輝越聽越是驚愕,暗忖道:「昔日裴家一直扶持齊王,雙方關係可謂是唇亡齒寒,怎會一下子便反目成仇,絲毫不留情麵地要置對方於死地。」
一個嬌柔的女聲響起:「公公息怒,切莫氣壞身子。」
裴國棟說道:「湘音,宰相肚裡能撐船,老夫還不至於為這點小事動怒。」
趙湘音嗯了一聲,怯生生地問道:「公公,媳婦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這聲音柔弱嬌怯,宛如入骨細針,糯膩膩的幾乎快要趕上靡仙音,就是龍輝以枯木禪法入定也險些想替裴國棟答應她的要求。
隻聽裴國棟嗬嗬笑道:「湘音,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咱們又不是外人。」
隻聽趙湘音哦了一聲,說道:「公公,起先您不是一直支持齊王的嗎?為何現在改為協助宋王了?」
裴國棟沉吟了片刻,說道:「齊王文治武功、膽魄手腕皆是百年罕見,可謂儲君之上佳人選,然而也就因為他過於強勢,日後他若登上九五,他首先要做之事便是鞏固其帝位,而裴家便是第一個開刀的對象,他會想方設法削弱裴家實力,若到了那一天,吾等豈不成了被卸磨殺驢的笑柄!反觀宋王,雖不及齊王之才能,但卻是文人出身,性子謙聰,最重要的是他沒有齊王那般魄力和手腕,所以他登上帝位定要倚賴我們這幫老臣子,對裴家威脅不大。」
龍輝聞言也是隨之一震,暗忖道:「這裴國棟看似卑鄙無恥,反複無常,但實則精明老練,說的十分有道理,以齊王之膽魄手段、目光抱負,若登頂九五定當大刀闊斧,對內施行新政,對外武征四夷,這個時候定然會與這些老臣子起衝突……」
趙湘音拍手讚道:「公爹真是目光獨到,湘音佩服。」
裴國棟嗬嗬道:「湘音,老夫最厲害的不止目光,還有更多東西深藏不露……」
趙湘音膩聲道:「公公,你忒壞了……」
「嗬嗬……湘音,夜深了,咱們快歇息吧!」
龍輝微微一愣:「原來這個裴國棟竟然是個扒灰郎,兒子英年早逝,他這邊便與媳婦姘上……」
但他也是見怪不怪,這種事在大戶人家裡也是屢見不鮮,而且妖族之內也有父妻子繼等類似之風。
到了這個份上,他也沒必要偷聽下去了:「難得裴老兒有此雅興,我便不打擾他的春風美夢了,還是到齊王府去瞧上一瞧吧。」
離了貴胄巷,再臨王孫巷,齊王府便在巷子的中段,左鄰右舍皆是他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的府邸,但這些皇子遠不如齊王之才乾,以至於就連宅院府邸都低人一等,遠遠看去,齊王府猶如鶴立雞群般聳立在眾王府之間。
這所謂的鶴立雞群並非指齊王府的裝飾有多麼恢弘,而是一種難以說出來的氣勢,若論起裝飾,齊王府不似周圍的幾座王府那般金碧輝煌,但卻是有股洗淨鉛華的沉穩和樸實,龍輝知曉這是一種因人而孕生氣勢,齊王本人便是驚采絕豔,所以在他氣質的熏陶下,就連府邸也多了一份出眾。
王府之內並無過多的守衛,但哨崗和夜巡兵都是恰到好處地出現在宅院的戰術要點。
龍輝曾在皇宮當過護衛,對於皇宮的守衛他是深有體會,那可謂是五步一崗,三步一哨,一抬頭就能看到巡視的士兵,可是在齊王府內卻無這種現象,家將親兵稀稀落落地巡邏,但每一個人的位置都恰好形成首尾呼應,這種排布之法比皇宮那嚴密的崗哨多了幾分機動和靈巧,進可迅速堵截刺客,退可護衛主子安危。
麵對這種外鬆內緊的布陣,若是換成楚婉冰前來恐怕也難以討好,幸好龍輝既熟悉軍陣布局,又身負驚世武藝,才能瞞過這些崗哨。
對於齊王的氣息龍輝並不陌生,隻消靜下心來便可察覺他之所在,於是便徑直找上門去。
龍輝感覺到齊王此刻正在書房,但就在距離書房還有三十多步時,一股佛力泉湧而出,對著龍輝的脊背撞來。
龍輝腳步挪移,輕巧地一個側身避開了襲擊,當他回 頭凝視之時,卻見一名僧人捏出大手印,朝著自己打來。
「竟然是地尊者!齊王身邊怎會沒有高手護衛?」
龍輝對這僧人的出現絲毫不覺意外,袖袍一揮,蕩出柔韌氣勁,儘卸佛掌洪濤。
也就在龍輝截下地尊者的攻勢時,又感到有兩股佛力正在暗處醞釀,定神凝望,竟是空、風兩大尊者。
龍輝不願與他們過多糾纏,於是開口道:「三位大師,在下並無惡意,隻是想與齊王殿下見上一麵,還望三位大師不要為難。」
空尊者看清龍輝的模樣,略帶幾分驚訝地道:「原來是龍將軍,不知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龍輝還禮道:「在下確實有事想請教齊王,還請諸位大師放行。」
空尊者說道:「吾等奉韋馱菩薩和周皇後囑托,要確保殿下安危,方才並非存心刁難將軍。貧僧這便去與殿下說上一聲。」
這三大佛者並非齊王手下,所以隻是說「與殿下說上一聲」,而不是「稟告殿下」。
就在這時書房大門嘰的一聲被拉開,齊王走出來說道:「龍兄請進!」
龍輝也不客氣,舉步便走入齊王書房。
齊王將龍輝迎進書房後,又朝三大尊者行了個佛理,以示感謝。
進入書房,龍輝開門見山地道:「殿下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齊王苦笑一聲,搖頭歎道:「晉王之死使得諸般矛頭都指向了我,我現在是朝不保夕!」
龍輝道:「此等栽贓嫁禍之微末伎倆,怎可能瞞過皇上雙目,殿下定然無事。」
齊王道:「父皇雖看出背後毒計,但下邊的大臣卻不這樣想,要麼就是一些滿口仁義的倔書生,口口聲聲要嚴懲我這個殘殺兄弟的罪人,要麼就心懷鬼胎的權臣,想方設法地要將我扳倒,麵對這種種壓力,父皇就算想保我也是十分苦難。」
龍輝淡然道:「那便尋覓真凶,以證清白!」
齊王苦笑道:「這凶手隱匿極深,要想尋到談何容易!」
龍輝微微一笑:「這次文武科舉便是一個好機會,那幕後推手定會趁此機會,派出自己的心腹參加科舉,以謀取功名,達到滲透朝廷之目的!」
齊王恍然大悟,拍手讚道:「龍兄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昊天教意圖顛覆大恒,那麼這科舉便是最好的機會,我之前怎麼沒有想到此事呢!」
龍輝笑道:「殿下隻是被瑣事擾亂了心神,隻要再靜下心來思考,定當尋得良策。」
齊王朝龍輝行了個謝禮道:「這回 還多虧龍兄相助。」
龍輝擺手道:「殿下不必客氣,龍某此番叨擾也是有事相求。」
齊王道:「龍兄替小王解開心結,這份恩情小王定當回 報,不知龍兄想要小王如何做?」
龍輝道:「在下想向王爺討一份武舉人員的名單,除了參考的武者,還包括考官、巡考以及考場的布置!」
齊王也不問緣由,便點頭答應道:「龍兄請稍等,小王這便給你取來。」
說罷轉身走入書房的一個側門,那兒便是收藏一些重要卷宗的地方。
齊王離開後,龍輝定下心來觀望四周布置,隻覺得書房整齊乾淨,屋子內也沒有任何裝飾品,除了書架還是書架。
牆上沒有掛字畫,隻有地圖,有大恒的疆域圖,也有玉京的分布圖,還有全國各大郡縣的詳細地圖,不但將各種山脈河道描繪得極為詳細,就連人土風貌也在上邊做了注解,看得龍輝是嘖嘖稱奇,暗忖道:「聽人傳聞,齊王從鐵壁關出來後,曾到各地軍營曆練,想必這些地圖便是那個時候他親身勘察而繪製的。」
再向書桌上望了一眼,龍輝頓時暗抽了一口冷氣,桌子上並非什麼重大秘密,而是齊王向皇甫武吉寫得一分奏章,裡邊將大恒現存的各種弊端陳列得一清二楚,最難得的是,他還將改良應對之法也羅列出來。
第一條便是大恒軍隊的問題,如今的恒兵雖然軍威鼎盛,但卻存在著兵員太多,軍餉耗費過大,而齊王則準備向皇甫武吉提出「養強軍,裁贅兵」建議。
這個裁兵卻不是以往那種單純的解甲歸田,而是把這些多餘的兵力分配到其他崗位去,例如修建河運要道,屯田鑄堤等工程上。
修建河道則是以楚江、赤水河這兩大河脈為根本,將水路向各大郡縣輻射,特彆是一些乾旱的地區,如此一來,不但完善交通要道,增強了運輸,而且還有效地解決了乾旱的問題,最重要的是大大地減緩了南方的洪災。
「當初鐵烈入侵,勤王大軍無法有效救援帝都便是因為那場神州洪災,若齊王此舉成功,不但可提高整個大恒軍隊的機動性,更能大大減輕水災洪禍,可謂利國利民之舉也!」
至於屯田築堤亦是一絕,所謂的屯田也是彆出心裁,將江南一些容易生長但卻比較粗糙的糧食移到西北等貧瘠之地種植,如此一來即為江南的精糧騰出了土地,又解決西北貧瘠荒地的百姓口糧的問題。
而築堤更是叫人拍案驚奇,南疆小國林立,而且氣候潮濕悶熱,地形複雜,不適宜大規模作戰,所以這些小國久不久便興兵犯境,而恒軍則礙於地勢劣勢難以殲滅這些跳梁小醜,所以曆朝曆代對於南疆小國的做法便是以夷製夷,扶持一個聽話的國王,來製約其他番邦。
但那個小國在神州皇朝的扶持下實力日益積聚,最終難免生出不臣之心,到時候便反咬神州一口,之後神州皇朝派兵平亂後,再扶持另一個小國……如此一來,便成了「忠犬變惡狼,打死惡狼養忠犬……」,從而惡性循環下去,始終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但齊王在從軍期間曾實地考察過著南疆諸國的地貌,發現他們的水脈河道皆在神州下遊,也就是說這些小國得喝神州子民的洗腳水,於是齊王便提議將這些「贅兵」派往南疆,修築堤壩,隻要大堤一成,恒軍便不需要再對這些跳梁小醜費神,到時候那個蠻夷敢不服,大恒便可在堤壩上做功夫。
乾旱季節,便截斷上遊河道,渴死這些蠻夷;雨水旺季,便蓄積河水,水淹南蠻群夷,此等做法一勞永逸,無需派兵平亂,到時候若遇上蠻夷作亂,恒軍隻要拉起或關上水閘,不愁這些小醜不乖乖聽話,無形之中便有節省了一筆軍費,還能懾服群夷乖乖朝貢,等於為國庫贈多了一筆收入。
看到這裡龍輝對齊王之能為已經是大感歎服,如此一個錦衣玉食的皇子,竟能借著從軍之便,不惜勞苦,走遍千山萬水,從而提出實用的建議,不像其他官員或者皇族那般隻會誇誇其談,不切實際。
接著往下看,便是齊王對於「贅兵」的最後一個解決方案,他提議用這贅兵組建「信使營」,在全國各大郡縣設立營地,專門負責傳遞信件,而且還向百姓開放,隻要交納一定的錢幣,這些信使兵便替人送信。
等收集了足夠的信件,信使營先將這些信件分門彆類放好,按照信件的多少和路程遠近收取費用,由於費用是許多個人平攤,所以每個人要付出的銀兩並不多,都是常人可以接受的範圍。
如此一來,百姓受惠,這些贅兵也能脫離朝廷的軍餉,自力更生,可謂是雙惠互利。
龍輝再仔細想了想,發覺這個信使營若建立起來,所帶來的好處遠非如此。
其一,疏通神州各郡縣的信息,一旦發生戰火,軍情密報可以迅速傳遞;其二,讓許多商人小販能夠及時知曉各地的狀況,正所謂商人無利不往,一旦他們看到了商機便將貨物運往目的地,如此一來,增加了人口流動,貨物往來,盤活了整個神州,無論是朝廷還是百姓都能受益。
「我若是皇甫武吉,想都不用想,直接立齊王為儲君!」
龍輝暗自感慨,也對皇甫武吉立儲猶豫的做風極為不解。
繼續看下去,齊王竟提出了「分田削藩」的政見,龍輝這才醒悟過來,為何裴國棟要反齊王,為何皇甫武吉到現在還在猶豫儲君的人選。
貴族門閥把握了天下七成肥沃良田,許多百姓皆是替門閥耕種,每年都將大部分的收成奉上,自己隻能留下一小部分,遇上風調雨順的年份,勉強還能謀得一個溫飽,若遭受洪澇旱災,便是慘不忍睹,於是便常有流民作亂的災禍,而這個根本問題便是出自這田地糧食之上。
齊王為了斬除此禍根要將門閥的良田分給百姓,這樣百姓在自己的田地上種植糧食,比如遇上旺季可種植精米,遇上淡季則種粗糧,不必看這些門閥地主的臉色,即使遇上收成不好的年份,百姓也可以有口飯吃,不必冒著殺頭危險而造反。
若想分田,便得削藩,如此一來,齊王等同於要跟天下門閥作對,崔家和秦家以商運為主,對此影響不大,但裴家則是以田地起家,齊王這般做法等同於割裴國棟的肉,這也難怪裴國棟要倒向宋王。
畢竟宋王不像齊王那樣有自己的想法和過人的膽魄,他是絕對不敢起這種分田削藩的念頭,由他繼承皇位對於裴家等一乾門閥都是極為有利的。
「齊王倚賴門閥上位,最後卻要大刀闊斧拔除門閥毒瘤。難怪裴老兒要反他,也難怪皇甫武吉到了現在還不敢立他為儲君……」
龍輝這下子總算明白皇甫武吉的態度了,齊王雖是帝皇雄才,其膽魄和決策恐怕都不在乃父之下,對於軍隊的改良,皇甫武吉或許會接納,但這個削藩太過驚世駭俗,一個不慎便是神州驚變,烽火連城。
「從皇甫武吉對付三教和內閣的意思,我看他也有削藩的想法,但時機未到,終究不敢輕易亂動……這也是他遲遲不立齊王的原因。」
龍輝苦笑一聲,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時,齊王從側室走出,手裡拿著一份名冊,說道:「龍兄,這便是此番武舉的詳細名單和考場布置。」
龍輝大喜,從齊王標示地圖的手法來看,這份名冊恐怕也寫滿了注解,這其中蘊含的訊息也是常人難以估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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