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玉京城南的文德書院也隨之陷入了一片沉靜,宗逸逍雙手負後,站在窗台前凝望晚霞。
孟軻恭敬地站在下手處,拱手道:「師叔,晚飯已經準備好了,還請師叔用餐!」
宗逸逍沒有回 頭,隻是淡淡地說道:「子輿,如今文科舉已經進入最後的殿試,對此你有何看法?」
孟軻道:「弟子看來,此番文科舉便是靳紫衣和尹方犀與朝廷勢力正是掛鉤的好時機,他們一定會借著科舉同皇甫武吉正式合作,向滄海閣施壓。」
宗逸逍歎道:「可是我卻覺得這次的科舉實乃皇權的延續和增強,無論是文還是武,這些上榜之人最終都會成為皇家的忠臣!」
孟軻微微一愣,奇道:「師叔何出此言?」
宗逸逍道:「昔日科舉有成淵之為首的一乾仁義之士來約束皇權,使皇帝不能隨心所欲地把持科舉,可如今成閣老西歸,宮白兩家也被滅門,而裴家見風使舵,剩下一個崔家也獨木難支,皇甫武吉便可以隨心所欲地挑選和栽培自己的官員。」
孟軻道:「師叔既然看出皇甫武吉的狼子野心,為何還要入京助他!」
宗逸逍微微一笑,說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昊天教興風作浪,為禍神州數十年,不除此毒瘤,天下難安。」
孟軻一愣,拱手行禮道:「師叔高義,弟子佩服!」
「不好了,出事了!」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清秀少年疾步奔入,正是孔丘。
孟軻蹙眉道:「師弟,何事這般慌張?」
孔丘緩了緩神,行了個禮,說道:「回 稟師叔,儒門總壇內出事了。」
宗逸逍道:「出了何事,能讓仲尼你慌亂成這樣!」
孔丘歎道:「師叔,昨夜浩氣台遭了火災……」
宗逸逍臉色一沉,冷笑道:「我剛進京準備收拾昊天教,這浩氣台便出事,天下間哪有這般巧合的道理!」
孟軻點頭道:「沒錯,這一定是滄釋天釜底抽薪之計,吾等不必理會!」
宗逸逍長歎一口氣,搖頭道:「此乃陽謀,吾等就是知道也無可奈何,還得乖乖趕回 總壇。」
孟軻道:「師叔,浩氣台雖是供奉儒門聖物之地,但聖物根本無懼水火,何需為此死物浪費大好形勢!」
宗逸逍望了孟軻一眼,欣慰笑道:「子輿你有此胸襟實乃我儒門大幸,但無奈形勢所迫,吾等不可不回 !」
孟軻臉色一沉,眼露疑惑。
孔丘靈機一動,說道:「師兄,我看師叔的意思是這樣的,浩氣台失火,雨卷樓和雲漢院必定回 去,吾等若不回 去查看,那便會落人口實。」
宗逸逍點頭道:「仲尼說得甚是。我們儒家講究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百善孝為先,儒門聖器乃是祖師爺所傳承下來之物,若在失火後依舊不聞不問,那便是不孝,還有何麵目自稱儒者。」
孟軻長歎一聲,跺腳道:「無奈,一把燭火便叫大好形勢付之東流!」
宗逸逍道:「滄釋天曾化身周君辭潛伏於儒門,對於儒者的心理和習慣都是了若指掌,看準了如今三脈爭雄,誰都輸不起的局勢,再放上一把火,把這個孝字燒得火紅,叫吾等不得不撤出京師。」
孔丘咬牙道:「若爹爹還在,豈容滄釋天放肆!」
宗逸逍道:「隻要我們儒門不內亂,昊天教豈有可趁之機,他是看準了三脈紛爭才下手的。罷了,罷了,子輿、仲尼,你們收拾收拾東西,我們立即趕回 總壇,切莫落在靳紫衣和尹方犀身後!」
孔孟二人雖是不甘,但也無奈收拾行囊,連夜離京,趕回 儒教總壇——天涯海嶺。
此地麵朝碧海,背靠平原,更有一座陡峭絕嶺,遠遠望去海天一色,故而稱為天涯海嶺。
隻看茫茫滄海一座雅閣傲立其上,鐵木為柱,玄石為欄,好不莊嚴,海浪卷向樓閣底墩,堅實的根基毫不動搖,怒濤反被崩碎出點點銀珠,陽光映照之下閃爍出七彩光芒,將那塊牌匾映襯得七彩琉璃,三個鬥大金字赫然在目——滄海閣。
隻看海風吹拂,水霧彌漫嫋嫋,一直飄到半山腰,雲氣迷蒙之中恰見一座雅致庭院,綠牆紅磚,翠樹朱花,廊簷鉤回 ,好不雅致,正是雲漢院。
海潮濕氣飄過半山腰,湧向峰頂,卻是被天際冷風一吹,頓時凝聚成水,灑向平原,點點雨滴淋在塔樓之上,那座塔樓本來就是以玉色石料砌成本雨水澆濕,顯得更為晶瑩透亮,隻看年輕儒生撐著雨傘敲門叫道:「快快開門,樓主回 來了!」
雨水中,一道人影緩緩走來,雖不撐傘,但雨點尚未靠近他三尺方圓便自動彈開,水不沾身,泥不染靴,正是雨卷樓之主尹方犀。
大門轟然打開,二十名弟子冒雨跑出,左右各十人列隊恭迎樓主回 歸。
尹方犀徑直走入樓內,喚來一名心腹弟子問道:「浩氣台失火之事究竟是何緣故,你與我速速道來。」
弟子應了一聲是,說道:「那日弟子正巧在浩氣台當值,大約在三更時分,忽然感到一陣一股熱風吹拂,也不知怎麼地浩氣台便燒了起來。」
尹方犀蹙眉道:「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麼異常之事?」
弟子想了想,握拳道:「確實有些古怪的事情發生,熱風吹過之時似乎有道白光劃過。」
尹方犀哼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弟子道:「自從失火之後,浩氣台內就被一股邪氣籠罩,各種鬼魅妖邪出沒,凡是靠近的弟子都無一幸免。」
尹方犀臉色一沉,擺手示意弟子退下,負手在後來回 踱了幾步,猛地一瞪雙目,哼道:「白光,熱風,分明就是光明業火的特性,好你個滄釋天,竟然敢到我儒門聖地放肆,真是欺人太甚!」
想到這裡,尹方犀一拂衣袖,施展先天禦空術,朝天涯海嶺巔峰飛去。
儒門巔峰,德培浩氣,祖師聖人以九天玄石在此地鑄造了一座祭台,供奉鎮教聖器。
尹方犀禦風而至,隻見四周一片焦黑,昔日驕陽拱耀聖地,如今一片狼藉,滿地瘡痍。
甫一踏足,卻感四周邪氛躁動,尹方犀抬眼一望,隻見各種鬼魅邪魂撲殺而至。
尹方犀見狀,怒然揮掌,紫陽真氣翻湧而出,鬼魅難近分毫,皆被陽剛浩氣燒成飛灰,可是邪物卻是層出不窮,被燒毀一批,又來一批,源源不絕,饒是尹方犀內功深厚也略感支拙。
「尹師兄,我來助你!」
激戰之時,一道掌勁橫掃而來,強勢入圍,蕩開邪魂,來者正是靳紫衣。
尹方犀說道:「這些邪魂殺之不儘,著實厭煩。」
靳紫衣道:「吾若無猜錯,那場大火隻是幌子,真正的暗手其實便是這些邪魂。」
尹方犀衣袖一擺,揮出紫陽氣團掃開一條出路,說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且先退避三舍,再做打算!」
靳紫衣點了點頭,隨著尹方犀退下浩氣台。
尹方犀道:「靳師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 事?」
靳紫衣道:「依小弟看來,浩氣台的至聖地脈已經被人動了手腳,使正氣轉化為邪氣,所以才孕育出這麼多邪魂,隻要有生人靠近浩氣台百步之內,邪魂便會蜂擁而出,食人血肉。」
尹方犀跺腳罵道:「豈有此理,若非我儒門精銳儘數入京,滄釋天豈會有此可趁之機!」
「尹樓主說得好,若我們儒教能夠上下一心,昊天教又如何能興風作浪!」
就在此時,宗逸逍偕同孟軻、孔丘趕到了山頂,在其身後尚有不少鴻儒大豪,儒門元老。
靳紫衣眯眼笑道:「然也!分則害,合則利,儒門三脈當同氣連枝,掃蕩妖邪魔氛,淨化浩氣台。」
宗逸逍暗忖道:「這個靳紫衣,果然心思慎密,瞧見我帶來了諸多元老,便率先提議合作,給人留下一個忠心護教的形象!」
對方竟然要合作,宗逸逍自然不能失了風度,於公於私都要先修複浩氣台的地脈。
宗逸逍在四周環視一圈,蹙眉道:「浩氣地脈竟然被邪力侵蝕至此,看來要淨化需得花費一番功夫。」
靳紫衣道:「浩氣地脈的幾個關鍵之處似乎被邪力束縛,導致正氣衰竭,邪氣增長,孕生鬼魅。」
尹方犀也瞧出了端倪,說道:「地脈天驅、靈樞、九神三大方位有異物釘入,使得正氣枯竭,要重新修複地脈,便得除去這三方邪物。」
宗逸逍說道:「孔丘,你且瞧一瞧這地脈之中有何異物。」
儒門眾人皆知孔丘天生異稟,生有一雙可觀元氣流動的雙眼,目光如炬,一切妖邪皆難遁形。
孔丘應了一聲是,瞪大雙眼,緊盯浩氣台。
「宗師叔,這天驅、靈樞、九神被三枚長針釘住,每根長針皆散發著陰魂邪氣,與煞域的邪器頗為相似。」
孔丘闔上雙目,將所見之物一一道來。
三脈魁首頓時陷入一片沉寂,過了許久,尹方犀歎道:「昊天教乃三族聯手所創,會些煞域功法並不奇怪,但浩氣台建在海嶺巔峰,常年吸收日月精華,早已培育出浩然正氣,普通陰魂尚未靠近便遭陽氣焚毀,這邪針竟然可以破壞地脈正氣,恐怕每根針內藏的陰不少於十萬之數。」
宗逸逍蹙眉道:「一針十萬,好大的手筆,這昊天教又是從何處收集這麼多的陰魂!」
靳紫衣冷笑道:「宗師兄莫非忘了當年那場神州兵燹?」
宗逸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鐵烈入關恰逢水災席卷,除了戰亂死的人,還有許多因水災而喪生的百姓,這三枚邪針定是那時候所煉製的!」
靳紫衣道:「然也,當年的鐵烈兵燹說不定就是滄釋天暗中操盤,所以才得來這三枚邪針。」
宗逸逍道:「多說無益,吾等先聯手拔去這三枚邪針,修複正氣地脈再說!」靳、尹兩人也關心宗脈地氣,於是也點頭答應。
三大儒者割據一方,化作三道紫氣再入浩氣台,放眼而望聖台四周黑邪隱隱欲動,宗逸逍怒斥道:「陰魂邪物,犯我儒門禁地,褻瀆聖物,違逆天道常規,已是塵世不容!」
儒者厲喝,激得萬鬼怒鳴,化作奔騰怨氣掩殺而至。
宗逸逍臨危不亂,腳踏天罡正步,手化開神四方,勁走紫氣浩然,雄渾一掌劈開進犯鬼物,隨即疾步奔馳,直取天驅地位。
尹方犀和靳紫衣也各展神通,隻看紫陽光耀,掃蕩魔氛陰氣,護送宗逸逍進入天驅、靈樞、九神三大地位。
宗逸逍無需分神,每到一處手掌插入地下,猛地扣住長針,臂腕施力,拔除邪物。
邪針離土,正陽浩氣得以運轉,鬼物失去滋養之根,彼消彼長,凶威銳減。
三人雖拔出邪針,但針中所蘊含的鬼力不甘就此消亡,強行湧出,欲嗜儘儒者血氣。
「強弩之末,負隅頑抗!」
宗逸逍冷哼一聲,元功催動,紫陽真氣隱隱生威,沛然正氣焚化作祟鬼魂,將三枚邪針煉化無形,儘顯儒風威儀。
看見宗逸逍專美,尹方犀眼神一凜,縱身騰空,正是紫陽玄功最高境界——聖陽功力,隻看九團紫色光暈籠罩海嶺之巔,浩氣台受到正大罡氣席卷,群邪辟易,諸鬼消彌,不消片刻已是精華泰半邪氣。
靳紫衣見機配合,足下運勁,雙腳踩入地下,催動本命元功,以紫陽之氣刺激地脈正氣。
三儒合力,浩氣台再現原貌,受到邪染的地脈如今脫離邪氛束縛,夕陽下,海嶺複清,浩氣長存。
眾弟子總算放下心頭大石,長出了一口氣。
靳紫衣忽然開口道:「邪人擾我儒門清淨,不知聖器是否安然,需得親眼一觀!」
說罷便登上浩氣台。
宗逸逍那不知他的心意,儒門聖器唯教主方能開啟,靳紫衣這個動作分明就是要先聲奪人,宣布他才是教主的合適人選。
「靳師兄,聖器開啟非同小可,教主不在,需得三脈主事同時在場才能登上浩氣台!」
宗逸逍先一步擋在他麵前,靳紫衣也不氣惱,眯著眼笑道:「宗師兄說的甚是,吾等便上去瞧一瞧,看看聖器安在乎!」
尹方犀也隨之走上台階,嗬嗬道:「靳師兄說得甚是,我們三人便聯手開啟這聖器封印!」
三人同上浩氣台,隻見高台中央造著一張玉案,便是連遭烈火焚燒,鬼魅肆虐也不曾損傷分毫,依舊晶瑩透徹,華美精致,玉案之上共有四個印記,一大三小,最大的印記便是教主令牌的痕跡,三個小印記則與三脈主事令牌相符,這裡乃是布置著一個守護陣法,需得教主持令牌親自到來,方能開啟,若教主無法到場,則需三脈主事同時放入令牌。
三人互望了一眼,掏出令牌置於玉案印記之上,催動紫陽玄功開啟陣法。
沛然真氣灌入玉案,頓時陣法開啟,光耀八方,恢弘浩氣之中隱見聖器蹤跡,隻見一杆古樸端莊的筆赫然現世,筆杆剛硬,筆鋒銳利,正是儒門鎮教聖器——荒神筆。
在儒者看來,天下最銳利之物並非刀劍鋒芒,而是鐵杆筆鋒,隨手一劃,便可定乾坤,平四海,故而太荒時期,儒門祖師以天下玄鐵奇金打造了一支神筆,傳聞此筆不但是神兵利器,更有這妙筆生花奇能。
當年那太荒大戰,祖師爺先是被三族至尊聯手打傷,無法運功飛離,隻能一步一步地帶著弟子逃走,然而三族聯軍圍而不打,將祖師爺慢慢逼入絕地,四麵儘是窮山峻嶺,懸崖險壁。
祖師爺不慌不忙,掏出荒神筆隨手畫了條山路,頓時落筆生花,一條通道便出現在眼前,眾人得以逃出生天。
之後邪派聯軍繼續追趕,將祖師爺逼到了大河邊上,此刻眾人元功耗竭,彆說渡河,就算是下水都會被衝走,危機關頭,祖師爺用筆畫出一艘大船,載著眾人渡河而去,之後又畫出各種凶魚惡蝦,替眾人擋住追兵,保全了儒門傳承。
看到荒神筆無損,三人這才鬆了口氣,走下浩氣台向眾人宣告無恙。
靳紫衣長歎一聲:「幸好祖師聖物無恙,若不然靳紫衣隻能以死謝罪了!」
尹方犀道:「靳師兄言重了,都怪那個滄釋天狡猾奸詐,昔日潛伏我儒門之內,竟然瞞過先教主,將儒門的狀況都摸了個一清二楚,這才能夠渾水摸魚。」
宗逸逍眉頭一蹙,暗忖不妙,這兩人一唱一和地提起孔教主,似乎要把矛頭引來這邊,就在他苦思對策之時,卻聽尹方犀冷笑一聲:「宗師兄,當初滄釋天化身為周君辭潛伏滄海閣之內,你這個閣主莫非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