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蘊反應很快,整個人猛地縮回駕駛座,可是轎車空間狹小,她個頭又很高,這樣的動作使得她後背撞上方向盤,後腦勺也磕在窗玻璃上,發出一記清脆的聲響,“咚”。
趙醒歸是真的睡著了,剛醒過來就覺得麵前人影一晃,又聽到響動,瞌睡徹底清醒,轉過頭就看到卓蘊齜牙咧嘴地歪在駕駛座上,正揉著後腦勺。
“你怎麼了?”趙醒歸努力探過上身去看她,“撞哪兒了嗎?”
“啊,沒事沒事。”卓蘊乾笑幾聲,之前發生的事就跟做夢一樣,那隻小蠱蟲早已逃得無影無蹤,她看著趙醒歸關切的目光,心裡浮起一陣罪惡感。
她這是要乾什麼呀?見色起意了嗎?
卓蘊坐直身體,趙醒歸幫她揉揉後腦勺,低頭思索了一下,問:“卓老師,你剛才是不是想親我?”
這人講話總是這麼直來直去!卓蘊覺得超沒麵子,當即否認三連:“沒有!怎麼可能?你彆亂說!”
趙醒歸抿著唇笑:“我爸說了,我不能早戀。”
卓蘊點頭:“你爸說得對。”
趙醒歸又說:“早戀,我查過名詞解釋,是指十八歲以下的青少年建立戀愛關係或對他人產生愛意的行為。”
卓蘊:“……”
“我是足月生的。”趙醒歸的語氣頗有點遺憾,“要是我能早產個一、兩個月,就好了。”
就好了,好了,了……
槽多無口,卓蘊都不知要怎麼懟他,趙醒歸笑著拍拍她胳膊:“卓老師,愣著乾嗎?去幫我拿輪椅呀,我又下不去。”
卓蘊默默地下了車。
輪椅推到車門邊,卓蘊看著趙醒歸拖著兩條腿轉移的樣子,問:“你前天去看病,醫生到底怎麼講呀?”
趙醒歸在輪椅上坐好,轉了下大輪:“邊走邊說吧。”
從停車場回C2小樓的路上,他把看病的過程詳細講給卓蘊聽,自然省略掉那段關於“行還是不行”的谘詢,卓蘊聽完後,著急地問:“你真的要去北京做手術嗎?”
趙醒歸笑笑:“還沒定,我爸爸說下個月他會去一趟北京,當麵和醫生聊聊,完了再決定我要不要過去。”
卓蘊沒說話,趙醒歸劃著輪椅與她並排前行:“如果可以,我想去試試。卓老師,我不怕做手術,大不了不成功,就還是維持原狀唄。”
他們經過一段景觀區,走的是石板路,趙醒歸的輪椅在這條路上行進得不太順暢,小前輪有時會卡在石縫裡,他要用翹輪技術才能把前輪給弄出來。
卓蘊走到他身後抓住把手:“行了,我來推你吧。”
趙醒歸又一次解放雙手,悠閒地讓卓蘊推著走,說:“卓老師,雖說我已經接受現實了,但不代表我不想重新站起來。”
卓蘊說:“我知道。”
“我做夢都想站起來。”趙醒歸說,“不能跑步、不能打籃球都沒關係,隻要腿能有一點感覺,稍微有點力氣,能更好地控製大小便,我就知足了。”
卓蘊揉揉他的頭發:“趙小歸,如果你去北京檢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反正我也不用上學了,應該有時間。”
“不用。”趙醒歸回過頭來看她,“你不是說接下去兩個月你會很忙麼,我不想耽誤你乾自己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我爸媽會陪我的,有消息我都會和你說。”
卓蘊感到窩心,趙醒歸真是個體貼的男孩子,這些事,卓蘊都在微信上和他聊過,接下去的兩個月她的確會很忙。
位於美國紐約的那所藝術院校的秋季進修班,申請截止時間是在四月底。因為是學校的創收項目,申請要求就不高,隻要過語言和提交五幅以上作品即可,對學曆、專業、年齡、職業都沒什麼限製,很多藝術專業畢業的學生工作後想要出國鍍個金,也可以選擇這樣的短期課程。
也就是說,卓蘊要在兩個月內過托福,再準備幾幅像樣的作品,還要辦休學、找畫室、找租住的房子,時間其實很緊張。
趙醒歸說:“卓老師,我隻希望你能來陪我過十八歲生日,就夠了。”
“沒問題。”卓蘊爽快地答應下來,“趙小歸同學的成年禮可是個大日子,我肯定來陪你一起過。”
見她答應了,趙醒歸好開心,已經開始期待那一天,又想到一件事:“我剛忘了問你,你怎麼把車開來了?”
卓蘊說:“以前在學校住,用不到車,出去玩都有彭凱文做司機,現在我要搬出來租房子住,有個車會方便點。”
趙醒歸又把腦袋轉過來了,眼睛瞪得很大:“你要租到哪裡去?會離這裡很遠嗎?”
卓蘊說:“應該會租得比較遠,可能會在美院附近,那邊畫室多。”
趙醒歸沉默片刻,抬起頭來,眼神看著可憐兮兮的:“那我是不是很難再和你見麵?”
卓蘊微笑:“不會,我每個禮拜來看你一次吧。”
趙醒歸:“……”
見他一臉的不樂意,卓蘊說:“你以前是不是說過,如果我很忙,一個禮拜來一次就行?”
“那是做家教,現在不一樣。”趙醒歸回過頭去,開始算數,“今天是二月二十六號,就從三月算到七月底吧,三四五六七,五個月,一百五十天,二十一個禮拜,每周一次,就是二十一次,湊個整算三十次……”
卓蘊叫起來:“有你這樣湊個整的嗎?四舍五入也不是這樣的呀,你怎麼不算二十次?”
趙醒歸說:“我都沒把八月算進去!我不管!反正從現在開始到你出國前,你必須見我至少三十次,每次至少三小時,哪個禮拜沒來後麵就得補上!你答應嗎?”
卓蘊:“……”
她隻能看見他烏黑濃密的後腦勺,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能猜出來,他此時的眼神一定是倔強的。
大概隻有這個年紀的男孩才會如此認真地要求與她見麵的次數,都沒因為她要離開而生氣吵鬨過。
卓蘊心裡一陣感動,趙醒歸沒聽到她的回答,又轉頭看她了:“就三十次!你也不答應嗎?”
“好啦,我答應,行了吧?”卓蘊用手指戳戳他的腦門兒,“轉回去,彆跟個多動症似的老轉來轉去,看著點前麵的路,小心我把你顛下來。”
趙醒歸乖乖轉回去了,低聲說:“今天不算,下次才開始計數,你彆想耍賴,我都記著的。”
一直到走進C2小樓的院子,卓蘊才恍然記起,她已經有兩個多月沒來過趙醒歸家了。
上一次走的時候,她冷漠地對趙醒歸說:這是我最後一次來你家。
當時,瘦削的少年把背脊對著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而現在……
卓蘊站在後門邊,看著範玉華、趙相宜、苗叔和潘姨,扯著嘴角笑得好尷尬。
趙相宜滿腦子都是那個溫泉池裡的“親親”,心想,哥哥和卓姐姐在室外都會親親,要是去了三樓房間,房門一關,那還得了?
趙相宜挽住卓蘊的胳膊:“卓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呀!”
“你也很漂亮啊。”卓蘊食指點點小姑娘的鼻尖,“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班花呀?”
“我不是,但我知道我哥是校草。”趙相宜又補充了一句,“哦,曾經的校草。”
卓蘊不認同:“你哥現在也很帥啊。”
趙相宜嘿嘿笑:“他這是枯草逢春,本來都蔫了,最近又活了。”
範玉華:“小宜你說什麼呢?”
趙相宜吐吐舌頭,不敢再亂講。
趙醒歸正在玄關給卓蘊拿拖鞋,劃著輪椅一來一回全都聽到了,眼神冷冷地瞪了眼妹妹,把拖鞋放到卓蘊腳邊,神色才和緩下來,抬頭說:“卓老師,你的鞋,沒彆人穿過。”
依舊是那雙粉紫色帶絨拖鞋,卓蘊穿上,笑得好甜:“謝謝。”
範玉華對於趙醒歸和卓蘊的事有點糊塗,不過她可以肯定一點,兒子已經越陷越深了,好像還樂在其中,全無保留。
範玉華是個成年人,心裡不免擔憂,但也不好多說什麼,她掏出一個紅包給卓蘊:“小卓,今天是初八,年還沒過完,你收下,阿姨祝你新的一年萬事如意,學業順利,越長越漂亮。”
卓蘊沒有過多推脫,她猜測過範阿姨可能會給紅包,為此,她也做好了一點應對措施,說著“謝謝”就收下了紅包。
離吃晚飯還有兩個小時,趙醒歸和卓蘊一起去了三樓,一進會客室,卓蘊就看到茶幾上的小籠子,撲了過去:“阿團阿圓!哇!你們長大好多呀,看來爸爸這兒夥食不錯。”
在趙醒歸的精心喂養下,兩隻小白倉鼠長胖了一圈,籠子都顯得有點小了,趙醒歸說:“彆墅還沒寄到,快遞沒恢複,你下次再來它們應該就住新房子了。”
趙醒歸說他想先洗個澡,卓蘊說自己在會客室等他,趙醒歸想了想,說:“你去房裡等吧,那邊的沙發坐著舒服,我儘量在衛生間穿好衣服,這兒沒房裡暖和。”
卓蘊愣愣的:“你不用這樣,彆搞得自己不方便。”
“沒有不方便。”趙醒歸語氣有點不自然,“溫泉都泡過了,不是差不多麼。”
卓蘊一想,也是啊,溫泉都泡過了,他就穿了條小泳褲,基本也被她看光了,的確沒什麼好糾結的。
兩人進了臥室,卓蘊看著這個熟悉的房間,心裡百感交集,脫掉大衣後在那張看電影的沙發上坐下,伸了個懶腰:“我好久沒來了。”
趙醒歸拿出乾淨衣服,說:“我知道你會再來,所以沙發一直沒搬走。”
卓蘊瞥他:“你怎麼知道我會再來?”
趙醒歸看著她:“我就是知道。”
他轉著輪椅去衛生間洗澡,卓蘊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搜出幾個畫室電話,撥過去谘詢,約好第二天去實地看看,又開始在中介網站找租房信息。
卓蘊計劃租半年,暑假也沒打算回家,那什麼端午節的訂婚宴對她來說就是個笑話,她才不會去呢。到時候悄悄拿到簽證,拍拍屁股就走人,卓明毅這種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的文盲,難道還能飛到美國去抓她?
大半個小時後,衛生間的門打開了,卓蘊抬起頭,就看到趙醒歸劃著輪椅轉了出來。
他穿著一件白色短袖T恤,頂一頭亂糟糟的濕發,臉色有點發紅,眼眸黑亮如星,忽略掉那高大的身材,光看臉,真是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
不過他下半身穿的褲子就讓卓蘊忍俊不禁了,那是一條男士灰色棉毛褲,褲/襠那兒還有個洞,當然,卓蘊什麼都看不見,隻覺得趙醒歸同學在她麵前已經完全卸掉了偶像包袱,願意展露出最真我的一麵。
“你彆笑我。”趙醒歸哪裡會不知道她的心思,一邊把自己往床上挪,一邊說,“我腿冷,穿單褲不夠。”
卓蘊笑嘻嘻地說:“我沒笑你啊,我在欣賞美男出浴圖。”
趙醒歸臉更紅了,坐到床上後,抓著兩條綿軟的腿在身前擺了個“O”型,接著就從床邊拿過之前準備好的襪子和運動外褲。
卓蘊沒問他要不要幫忙,知道穿衣服這種事,趙醒歸完全可以自己搞定,她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托著下巴看他穿,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