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靖承輕蔑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趙醒歸說:“我現在要帶她去醫院,然後報警,讓警察查查她的胃容物,你猜會查出些什麼來?”
卓明毅嚇壞了:“你彆胡說八道!我女兒就是有點貧血!”
石靖承一點也不怕,因為他什麼都沒做,大聲說:“這位姓趙的先生,今天是我和卓蘊的訂婚宴,要不是看你是個殘疾人,我不會對你這麼客氣。現在我最後說一次,請你,立刻,離開。”
趙醒歸笑了:“我也最後問你一次,你給她,喝了什麼?”
“你放屁!你個死瘸子給我滾出去!”卓明毅不能忍受訂婚宴上發生這樣的事,不能忍受有人來破壞他的翻身大計,衝上去就想揍趙醒歸,被穆哥擋住了,一把推了回去。
“不說是嗎?那麼……”趙醒歸雙手一拍,“大家就一起聽聽吧。”
隨著他的掌聲落下,宴會廳裡突然響起一段奇怪的聲音,360度環繞在所有人耳邊,有點噪音,但仔細聽,還是能聽清內容。
石靖承抬起頭,瞳孔收縮,因為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卓叔啊,你對我保證沒用,我要看到人才算數。”
“還有,你彆忘了,卓蘊光出席訂婚宴,不夠。”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卓叔,那天晚上,我會在酒店開一間總統套房,希望宴席結束後,我能在房間裡看到卓蘊。”
“一個聽話的、不吵不鬨的卓蘊。”
眾人嘩然,不過這還沒完,緊接著又響起另一段錄音。
包括石靖承在內,石家所有親屬都急瘋了,到處有人喊:
“關掉!哪兒在放?趕緊關掉!”
“婚慶的人呢?誰管的這個?”
“哪兒關?怎麼關?快找人去關掉!”
……
錄音沒關掉,一直都在播,始終隻有石靖承一個人的聲音,他像是在打電話,聽不出電話那麵是什麼人,隻能從他的話語裡來判斷,有時是下屬,有時是父親,有時是卓明毅,有時是某位官員。
“怎麼又出問題?我不是說過這批貨一定要用澳洲的嗎?”
“檢疫不合格?……行了,我去想辦法,明天我去見見宋主任。”
……
“做熟了,你吃得出這牛肉是哪兒來的嗎?牛肉就是牛肉!不都一個味?成本可差得遠了!”
……
“我知道了,爸,這次消防檢查不會有問題,我都打點過了。對……李局長,王主任,我都去見過了,你放心吧。”
……
“明天我沒空,我要去見審計局的方副局,馬上要審計了,很多事要打點。”
……
“方局長,您好您好,我是小石,是這樣的……”
……
“爸,你再說一遍,我怕我忘了。……昨晚,我和你一起在應酬,和稅務局的劉主任,喝到半夜你喝醉了,就直接睡在了酒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會在媽那兒穿幫的。”
……
石靖承呆立在那兒,眼前是晃動的人影,和石家有利益關係的人都在四處亂跑,想要找到關掉錄音的辦法,更多人就站在那兒看熱鬨,還有不少人在錄音、錄像。
這些電話,石靖承都是在書房裡打的,錄音裡沒出現彆人的聲音,說明竊/聽設備不在他手機上,而是直接裝在書房裡。
能做到這件事的人,有,且隻有一個。
石靖承從來沒想過,那麼溫順聽話的她,會這樣對他。
於娟傻坐在椅子上,轉過頭看著丈夫,老石一臉死灰,也不知道要怎麼辦,隻喃喃道:“找律師,我要找律師……”
卓明毅心裡隻剩下絕望,老石完了,他就跟著完了,誰都救不了他,他死定了,還有邊琳……啊,邊琳和他離婚了,邊琳,邊琳和他離婚了!
阿剛想溜,卻被人抓住,回頭看到一個服務員打扮的年輕人,顫顫地問:“乾、乾什麼?”
彭凱文說:“不乾什麼,等警察來,你和警察解釋解釋,你剛才乾了些什麼。”
阿剛見他文弱,想要反抗,直接被穆哥反剪雙手,綁在了一把椅子上。
那些電話裡出現過的宋主任、李局長,王主任、方副局等人,早就嚇得溜之大吉,估計從這天開始都要睡不著覺了。稅務局的劉主任驚出一頭汗,不停地對人解釋:“我沒有和他應酬!我沒有呀!他這是栽贓我呢!我今年根本沒在私底下見過老石!”
石靖承看著趙醒歸,冷笑道:“你也隻會耍這些陰險的把戲了。”
趙醒歸說:“這些話可都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石靖承還在負隅頑抗:“那又怎樣?那隻是一些錄音,我吹牛不行嗎?夢遊不行嗎?喝多了胡言亂語不行嗎?我就喜歡搞一些自說自話的獨角戲,不行嗎?!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想要證據?”趙醒歸環視大廳,人已經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是純吃瓜群眾,即使老石倒台也不會受什麼影響。
趙醒歸又抬起雙手,微笑著看向石靖承,“行啊,我滿足你。”
石靖承瞪大眼睛,看到他的手又一次重重一拍,不知為何後背竟生出一股涼意,他後悔了,還很恐懼,抬手大喊:“不!不!不要!”
已經晚了。
LED大屏突然切換了畫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屏幕上。
那是許許多多的照片和視頻,有些是在某餐廳後廚拍的,有些是在某酒店客房拍的,有些是在某食品冷庫拍的……
為防大家看不懂,照片和視頻上還貼心地打了字幕,詳細解說著各種食品質量堪憂、貨源渠道不明、衛生、消防不達標等問題。
食材以次充好的情況特彆嚴重,說是進口高檔海鮮,實際不知來自哪裡,說是鮮肉,實際是冷凍了不知多久的凍肉,解凍後肉都有異味了,用調料處理後,照樣端上餐桌……
“稅務那些,還真是查不到。”趙醒歸對石靖承說,“可能隻有舉報了,讓第三方來查。”
這些照片和視頻,是趙偉倫派人臥底進石家的酒店和餐廳,曆時半個月得到的。短短半個月,就拿到這麼多證據,還隻是冰山一角。可想而知,作為在嘉城酒店餐飲業龍頭老大位置的石家,這些年來官商勾結,置客人的人身安全於不顧,不知道從中獲取了多少非法收益。
在一片靜默中,視頻和照片放完了,趙醒歸問那個已經僵硬了的男人:“這些證據,你還滿意嗎?”
石靖承變成了一隻困獸,和卓明毅一樣,都已走投無路,他想去揍趙醒歸,卻知道自己近不了他的身,他身邊有個保鏢一直護著他,剛才一下子就把阿剛製服了。
阿剛……石靖承上台前見過阿剛,對方告訴他,要喝哪一杯酒,做過記號的,千萬不要拿錯了。
石靖承又轉頭去看卓蘊,女孩依舊趴在桌上,到了這種時候,石靖承已經失去理智,他想要發泄,想要掙紮,想要報仇!他是動不了趙醒歸,但他可以動卓蘊!大不了與她同歸於儘!
都是她,都是因為她,都是她搞的鬼!
她毀了他的一切,他要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石靖承大步走向卓蘊,一把推開擋路的邊琳和梁月,趙醒歸眼神一凜,大叫出聲:“住手!”
他已快速地劃動輪椅,穆哥先他一步衝過去,可是,石靖承揚起的手掌並未落到卓蘊身上,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被人死死地扣住了手腕。
石靖承目眥欲裂,看向那個和趙醒歸一樣年輕的男人,他像是疾奔而來,額頭上布滿汗水,還在大聲喘氣。
“以為我姐沒人管麼?”卓蘅咬牙切齒地看著石靖承,“趙醒歸揍不了你,老子可以,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話音一落,卓蘅就重重一拳砸到石靖承臉頰上,幾乎把他掀飛出去,眼鏡都甩掉了。
卓明毅癡癡呆呆地看著這一切,覺得自己陷入了幻覺。
卓蘅把一個雙肩包丟給趙醒歸:“帶我姐走!”
他又去拍卓蘊的肩:“演夠了沒?還不起來!”
卓明毅、阿剛、摔在地上的石靖承:“……”
一直趴在桌上的女孩慢慢抬起頭來,唇邊含著笑,她站起身,輕快地奔向趙醒歸,哪裡像是被下了藥的樣子!
阿剛欣喜若狂,卓蘊沒喝那杯摻了“聽話/水”的酒,他是不是就沒事了?
彭凱文往他後腦勺拍一下:“彆做夢!你下藥的過程,我都拍下來啦!”
阿剛頓時哭天搶地:“我是被逼的!我冤枉啊!是卓總讓我去買藥的!是他讓我下藥的呀!”
邊琳聽到這些話,難以置信地看向卓明毅,卓明毅已經蔫了,就那麼一會兒工夫,像是蒼老了好幾歲,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癱在椅子上,完全不想再動彈一下。
趙醒歸向卓蘊伸出手,卓蘊把手交到他手裡,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她飛快地脫掉高跟鞋,又一把拆掉後腦的小發髻,把那枚莫名其妙的訂婚戒指向石靖承砸去,最後對他比了個中指。
“十三,靠你啦!照顧好媽媽!保持聯係呀!”卓蘊對卓蘅嫣然一笑,牽著趙醒歸的手,一個劃輪椅,一個提著裙擺赤腳跑步,當著一堆吃瓜群眾的麵,消失在宴會廳大門外。
卓蘅被卓蘊的笑容晃花了眼,轉頭看向摔在地上的石靖承,又是一腳踹了上去。
一場鬨劇結束了,從酒樓到停車場的路上,卓蘊因為光著腳,腳底板被炙熱的地麵燙到,乾脆環著趙醒歸的脖子坐在他腿上,讓他劃著輪椅帶她過去。
苗叔和穆哥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
一路上,兩個年輕人聊起了天。
“卓老師,你為什麼要裝這麼久?我以為你會早點醒來。”
“我想給他們最後一擊,壞人不都是在最後會以為自己能反敗為勝嗎?結果好人就使出一記殺手鐧,讓他們全線崩盤。”
“你是說你是那記殺手鐧?”
“我不是嗎?”
“可我覺得,我前麵把事情都解決了呀,他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唔……我好像有點不開心了。”
“哈哈哈哈哈……彆這樣,你演技很棒,要不是我提前知道,都要被你騙過了呢。”
“我並沒有被安慰到!”
“哈哈哈哈哈……啾!”
“討厭啦!看著點路!彆把我摔下去!”
……
石極鮮海鮮酒樓一樓大廳裡,一張二人位餐桌邊,隻坐著一位年輕的女客人。
她膚色蒼白,身形單薄,聽到幾個服務員在交頭接耳,說二樓宴會廳出了大事,好像是石總的訂婚宴搞砸了,鬨得不可開交。
沈詩鈺吃下最後一勺甜羹,叫來服務員買單。
買完單,她戴上墨鏡,挎上包,走到酒樓門口,回頭看一眼那氣派的酒樓招牌,輕輕一笑,搖曳生姿地往陽光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