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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那張平坦的臉,顯出淺淺的輪廓。那輪廓越來越深,最後變換成樂靈洲的模樣。

而無麵女的白發也從發根開始染上淡金色,沒過幾息,這抹金色便蔓延到整頭長發。

她踩著眾無麵女的身體,輕輕地走到冰冷的地板上,對李禛眨了眨眼。

一個笑容溫和、身著長裙的樂靈洲,就這樣新鮮出爐了。

第36章 寄生蟲

她到底是誰?

抑或者說,她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個未知的存在,能夠無限轉生、無限複活,每次被殺死,便會立刻在另一具軀體上複活。

李禛眼瞳動了動,視線移向牆角。齊雁卿倚靠在牆角處,他的頭顱無力地低垂著,胸口插著一把匕首。

顯而易見,剛才那聲慘叫,便是他發出來的。

“你殺了他?”

“沒錯。”樂靈洲歪了歪頭,“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不然以他對我的了解,我可不能這麼輕易地把他乾掉。”

雪亮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讓樂靈洲的瞳孔呈現出一種美麗的幽藍色。她撥了下略有些礙事的發絲,而後慢慢攤開手掌:“拿來吧。”

“什麼?”

“芯片。”樂靈洲道,“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把你留到現在?”

李禛微微喘息著。她胸口上方有個帶拉鏈的口袋,那枚小小的芯片就被放在口袋裡,隻要一伸手就能拿到。

“我不明白。”她抬眼看向樂靈洲,“你若是真有這種手段,那為什麼不自己來拿芯片?”

樂靈洲輕輕笑起來。她不急著殺李禛,隻是慢慢踱著步子,毫不擔憂地在李禛麵前走過,又慢條斯理地坐到一個未被打開的鐵盒子上。

“老問題。”她開口道,“你認為自然人比仿生人高等在哪裡?”

李禛不語。

幸而樂靈洲的目的也不是找她要個答案。她自顧自地說道:“壽命?自然人的生命隻有那麼短。”

樂靈洲指了指身後一堆備用身體:“而仿生人的意誌能永遠延續。”

李禛抱胸靠在牆上,靜靜地聽著。

“力量?機械的力量要比人類強上百倍。為了獲取力量,許多人拋棄自然肢體,主動安上機械義肢。”

樂靈洲眨了眨眼。那雙眼就變成一片幽深的純藍,看上去是具備某種特殊功能的義眼。

“智慧?仿生人植入的,大部分可都是人類擬定的數據。智力值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簡單的設定。”

生怕李禛聽不懂,她頓了一下,又特意解釋道:“就像喜歡吃蘋果、不喜歡藍色一樣簡單的設定。”

“還是說……”她嗤笑一聲,“虛無縹緲的靈根?人類不也正在失去這種能力嗎?況且,我們很快就能研製出擁有靈根的仿生人,就像現在,我們也研製出了能供仿生人使用的靈武器。”

樂靈洲抬起手,指了指李禛肩上的傷口:“感受到它的威力了嗎?”

李禛仿佛沒聽到她話中的諷意,語氣一如之前平淡:“那你現在是什麼?人類,還是仿生人?”

樂靈洲定定地看著她,忽地大笑起來:“我曾經是人類。但就在某一天,我突然發現人類的軀體是如此脆弱不堪。

“於是我自導自演了綁架事件,對外宣傳靈根消失,並於當日進行了靈魂移植手術。”

靈魂移植手術的靈感,來源於當時網絡上十分猖獗的病毒“寄生蟲”。這種病毒會寄生在靈腦中,有很長的潛伏期,一點一點蠶食覆蓋宿主靈腦中的數據。

等靈腦主人發現的時候,整個靈腦程序都要陷入崩潰、停止運行了。

樂靈洲開發出天序列後,“寄生蟲”病毒也就銷聲匿跡了。不過這件事也給了她靈感:

“寄生蟲”無孔不入,本體卻隻是一道沒有思想的程序罷了,縱然它再厲害,也隻能在網絡中逞逞威風。

若“寄生蟲”,是人呢?一個擁有靈魂的、能夠自由轉移宿體的病毒,將會造成多大的破壞?

這個天才般的想法,瞬間讓樂靈洲如同觸電一般戰栗起來。在此基礎上,她開發出了一種靈魂轉寫手術。

簡單來說,靈魂轉寫手術,就是將人的“靈魂”編寫成程序,再將這套程序安裝在仿生人身上,達到“奪舍”的目的。

在二十幾年前,這種手術稱得上是“異想天開”“驚世駭俗”,隻有樂靈洲這種年少成名的天才瘋子,敢於在技術不成熟的時候便對自己動手。

樂靈洲需要進行手術,而身為她助手兼戀人的齊雁卿按照她的吩咐,主持了這場實驗。

在手術之前,樂靈洲進行了大量實驗,有了充足的經驗。她將手術的流程和注意事項一一告知齊雁卿。

手術本不該出錯,也確實沒有出錯。錯就錯在她選錯了人。

齊雁卿並不是一個甘於屈居人下的人。

他對樂靈洲感到愛慕、崇拜、嫉妒,還有著深深的恐懼。沒錯,他害怕樂靈洲。

於是他動了手腳。他這點小動作,對於手術倒也沒有太大影響,但卻讓樂靈洲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被鎖在仿生人的身體裡了。

按照樂靈洲原本的設想,她應該化身病毒程序,成為更高級的“寄生蟲”,為此甚至放棄了自己的身體,怎能接受這樣虎頭蛇尾的結局?

不過齊雁卿早已做了準備。他給她下了慢性毒.藥,讓她無法正常起居,隻能纏綿病榻,身體慢慢衰竭而死。

為了防止樂靈洲身體死亡,無法限製已經成為病毒的她,每當樂靈洲瀕死,齊雁卿都會將她轉移到新的身體中繼續封鎖,並且抽出樂靈洲的部分記憶。

就這樣過了將近二十年。樂靈洲常年臥病在床,與外界脫軌,甚至也忘了自己本來的模樣,對從前的理想隻有一點點隱約的印象了……

當然,以上是齊雁卿的想象。

事實證明,齊雁卿還是技不如人,沒想到在這種封鎖之下,樂靈洲還能逃出來。

“頭幾年的時候,他對我的看管很嚴格,禁止其他人接近我。你知道的,在這個時代,人力一向比機械要昂貴,為了監禁我,齊雁卿棄用了更智能的仿生人仆從,而選擇了我——”

樂靈洲撿起地上的金冠,隨手把玩起來:“他當然知道我的能耐。不過時間一點點過去,他變傲慢了,覺得已經能隨意控製我了。”

“——於是。”她手指一動,柔軟金冠就被掰得彎曲變形,“他放鬆了對我的看管。”

這當然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而齊雁卿,也為這個錯誤的決定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傲慢讓他短視。他隻看得見樂靈洲日漸病弱,卻看不見她已經串通了他的管家,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茶水中添加解藥,更看不見樂靈洲總是很快地收買她的貼身女仆,借此得到溝通外界的機會。

即使後來樂靈洲收買女仆的事暴露,他也被自己的自大蒙蔽了雙眼,認為她需要的隻是自由。

“他的小聰明的確很多。”樂靈洲諷刺地瞥了眼牆角的屍體,“為了防止我進到這裡,他開啟了篩選模式——知道什麼是篩選模式嗎?”

語音認證,是針對聾啞者的篩選模式;掌紋認證,是針對失去雙臂者的篩選模式;而靈氣驗證係統,就是針對棄靈者的篩選模式。

李禛忽然想到,進入密室後,樂靈洲曾讓她關閉了一個什麼東西。當時樂靈洲操作太快,她也沒看清關閉的是什麼東西。

現在想來,可能就是樂靈洲所說的“靈氣驗證係統”。

原來,這女人早就將一切都算計好了。

不過還有一件事……

“你為什麼和我說這些?”李禛看向她,“你覺得吃定我了嗎?”

的確,光看現場情況,她比樂靈洲要慘烈得多。

樂靈洲有百具義體可以更換。死亡對她而言,不過是一種消耗。她可以失敗無數次,但隻要勝利一次就夠了。

但李禛孤身一人,又受了傷,如今可謂是站在懸崖邊上,隻要踏錯一步,就會掉入萬劫不複之地。

所以樂靈洲很傲慢地揚起頭,又故意壓低了聲音:“難道不是嗎?”

像是為了驗證這句話,坐在鐵蓋上的身體忽地失了支撐,軟綿綿地朝著一側倒下。然而還未等她倒地,另一具軀殼就緩緩站起身。

還未細化出麵孔的臉上傳出聲音。

“難道不是嗎?”

這一幕驚悚又詭異,但凡李禛膽子小一些,她都要被嚇出個好歹。可李禛還是那樣冷靜,她掀開眼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是嗎?”

樂靈洲又笑了。

“我並不想殺你。我該叫你什麼?4號?還是李珍珍?”她朝李禛走過去,臉上有很淺的五官輪廓,“你是一個特彆的仿生人,靈氣驗證係統對你沒有限製。要不要加入我們?”

這是李禛第二次在她嘴裡聽到“我們”這個詞。她不由得挑起眉毛:“你們?孫曼英也是你們的人?”

她聯想到當時和孫曼英交易情況。孫曼英那邊,有人能夠屏蔽監視器。再聯係到樂靈洲能叫得出她在研究所時的代號,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樂靈洲在第一次見麵,就準確地認出了李禛的身份。

“沒錯。”樂靈洲沒有否認。

“我們。我,孫曼英,還有其他仿生人們。”樂靈洲提到這兩個字,眼中露出光芒來,“把芯片給我,然後加入我們。否則的話——”

她後半句沒說完,但話中的意思很明顯。如果不答應,李禛就小命難保。

李禛將目光移到她身上,靜靜地注視著她。她臉上並未出現急切和慌張,神色如深潭水一般冷淡。她隻是看著樂靈洲,似乎在仔細思考要不要接受這個邀請。

樂靈洲沒有打斷她的思考,也沒有出言催促。她同樣安靜地看著她,似乎對李禛的選擇很有自信。

的確,就目前的形勢看來,答應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呢?

李禛歪了歪頭,忽地一笑。然而她的手比笑容更快地揚起,槍口對準微笑看著她的樂靈洲。

“嘭”地一聲,樂靈洲應聲而倒。

第37章 病毒

樂靈洲從眾多身體中站起身,冷淡問道:“為什麼?”

她還是想不通李禛為什麼拒絕。據她所知,李禛現在奪取芯片,也不過是為了任務而已。

任務罷了。

她看著李禛,眼珠如同水波一樣美麗:“你想要錢嗎?隻要加入我們,我們會給你更多的錢。不隻是錢,你想要的應有儘有,隻要——”

樂靈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禛打斷了。

“夫人。”李禛沒有放下槍,“我想告訴你,我最討厭彆人在背後放冷槍。”

樂靈洲不可思議地笑了一下:“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

她向來是個隨性的人,不會和任何讓她覺得不爽的人合作。

巧的是,現在樂靈洲就讓她很不爽。

“你瞧。”樂靈洲的語氣輕輕的又涼涼的,像是冬日飄灑而下的雪花,“你身上,仍帶有‘人’的劣質特性呢。因為所謂的情緒,放棄一個絕佳的機會……”

她涼涼地笑著:“好。那我也想告訴你:我最討厭彆人叫我‘夫人’!”

話音未落,黑白兩道身影又糾纏在一處!

樂靈洲心知李禛手中有武器,一旦拉開距離,她必然會射擊。因此即使自知近身戰不是李禛的對手,仍然選擇矮身上前,一記掃腿直擊李禛底盤。

李禛飛速跳開。她和樂靈洲的思路差不多,雖說她近身戰占優勢,但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很難和上百個樂靈洲車輪戰。

幸而樂靈洲一次隻能控製一個軀殼,否則她這次可就要栽在這兒了。

李禛撤到一邊,雙腿分開站穩身體,揚手朝一邊躺著的備用軀體射擊。逐漸上手之後,她的槍法快準狠,擊擊命中紅心,幾秒的功夫,便有幾具軀體被她爆了頭,再難使用了。

她不可能和樂靈洲車輪戰,隻能儘可能削弱對方實力了。所幸這些軀殼不能動,她一打一個準。

樂靈洲很快發現了她的意圖,雙眉一擰,扭身朝著李禛攻去。她的身法很快,長裙劃過空中,如同一朵飽滿的蒲公英。

眨眼間,她便來到李禛的近前!

李禛絲毫未慌,食指連續扣動兩下,又有兩具軀殼的頭部流出鮮血。

做完這個動作,她才一轉身子,抬手擋住樂靈洲的踢腿,緊接著左手一抽,順勢抽出束在腿側的匕首,狠狠朝著樂靈洲腿上一紮。

這一擊極狠,隻在瞬間,樂靈洲小腿處就血流如注。她痛呼一聲,回旋身體,想借力掙脫開李禛的束縛,卻不料李禛手上力道更大,眨眼間就廢掉她的小腿。

腿上傷了,可要比手上傷了嚴重得多,會影響平衡、速度、爆發力,和手臂受傷帶來的痛感也是不同的。

小腿受了傷,失去了行動能力,樂靈洲就知道她這具身軀又是廢了,當即恨恨一笑,主動朝著李禛的刀鋒上撞去。

李禛怎麼能允許她這麼快重開?!

她膝蓋猛撞樂靈洲柔軟腹部,將她狠狠撞開,趁著樂靈洲暫時失去行動能力,她身體飛快一閃,又是幾枚子彈射出,幾具軀體報廢。

樂靈洲被她撞到齊雁卿屍體附近,痛苦地咳嗽幾聲,餘光瞄到齊雁卿胸口的匕首,當即目光一閃,快速將那匕首拔下來,刀鋒對準的卻不是李禛的身體,而是自己的喉嚨。

“噗”地一聲,血花從她喉嚨處漫出。在漫天槍聲中,樂靈洲發出“嗬嗬”兩聲,身體一歪,栽倒在地板上。

李禛此時已射殺了十幾具軀體。幸而這種靈武器不需要換子彈,隻要靈氣充足就能使用,否則她的效率必定是大大不如的。

灰白色地毯上漫出一灘灘血跡,有幾滴血濺到了李禛臉上,又被她無情抹去。她的動作已然有些麻木,隻知道重複著扣動扳機。

一次、一次、又是一次。子彈快速地射出,向前,然後射穿無主軀體的頭顱。忽地,李禛眼前一閃,竟是一個“軀體”身體閃了一下,躲開了她的攻擊。

她醒了!

樂靈洲一把扯掉臉上的麵紗,絲毫不在意五官是否已經顯出輪廓,便迫不及待地向側邊一閃,反手推開一個鐵盒。

李禛忽地心念一動,借力一躍,便衝到她的身側,試圖阻止她的動作。

她之前翻找芯片時,隻來得及開了一半左右的鐵盒,再想開時齊雁卿就來了。

再之後,她無意中撞翻藏有樂靈洲“初始身體”的鐵盒子,得到了紅寶石下的芯片,便沒有再繼續翻找。

也就是說,這屋中還有一小半的鐵盒仍處於關閉狀態!

那鐵盒盒蓋看似輕巧,內部卻設有特殊的凹槽。從外麵開不難,但從裡麵開,卻是難如登天。

如果讓鐵盒子未被喚醒的軀體一直保持在現在的狀態,那麼李禛所麵對的敵人就立刻少了一半!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一般劃破腦海。甚至沒有細想,李禛反射性地伸手抓住樂靈洲的肩膀,而後狠狠一扭!樂靈洲慘叫著倒地,而被她開啟一條縫的鐵盒中,另一個樂靈洲發絲微動。

也不知道樂靈洲是如何做到的。現在的她,便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驅之不儘。光想到這點,李禛便覺得心頭微沉,揮動匕首的速度更快了些。

轉瞬間,二人間的爭鬥已經到達了尾聲。

地上橫七豎八地倒滿了屍體。這些屍體長著同一張麵孔,穿著同樣的白裙,臉上也掛著如出一轍的微笑,讓人不由得心中惡寒。

這些都是李禛的“戰果”。

她實力強橫,兼之手上有武器,竟穩穩占據上風。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揮了多少次刀,開了多少次槍,又有多少次,從樂靈洲致命的攻擊下,險而又險地脫開身。

總之,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屍體躺了一地,幾乎可以用“血流成河”來形容。一具具一模一樣的屍體倒在血泊之中,金色長發和白色華裙都染上了鮮血。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樂靈洲再爬起來。那專屬於她的輕飄飄的聲音,似乎也消失在密室中了。

這是……死乾淨了?

李禛沒有放下戒備。她站在血泊之中,成灘的血跡映出她的麵孔。鏖戰半晌,她的臉不可避免地迸濺上了鮮血。

血珠順著臉頰流下,李禛甚至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血,還是對方的血。那血滑滑膩膩的,還帶著陌生的溫度。

她的發尾也被鮮血沾濕,打綹黏在側臉上,有些癢癢的,不太舒服。李禛伸出袖子抹了把臉,忽地感到一陣眩暈。

該結束了,她想。

她受了傷。這傷並不十分影響行動,卻讓她頭腦眩暈。而人如果頭腦眩暈,便會作出很多不明智的決定。

左肩、右手,都變得麻木,糟糕的是,她體內的靈力也被抽乾大半,隻能再開幾次槍。李禛沉默半晌,踩著血泊上前,小心翼翼地翻動著倒在地上的屍體。

按理來說,她現在可以走了。

畢竟她不需要殺死樂靈洲,隻要拿到芯片就夠了。

但李禛的直覺告訴她,一定,一定還有一個尚存生息的樂靈洲,正躲在這群屍體的中間,冷冷地注視著她。

隻要她背對著她,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她便會如同餓了七天的獅子一般,毫不猶豫地撲上來,將她連皮帶骨,拆吞入腹。

她深吸一口氣,血腥味爭先恐後地灌入到鼻腔之中。李禛在仔細觀察著,碰到俯身向下的,她就會踩住軀體的脊背,冷冷地補上一刀。

在這樣地毯式的排查下,很快,血泊中的屍體們,就紛紛擺脫了“嫌疑”。

李禛將匕首插入最後一具屍體的胸口,微微皺起眉。是她感覺錯了嗎?可那股被陰冷目光注視著的感覺仍盤旋在她身上,揮之不去。

難道是某個鐵盒的蓋子沒關嚴,導致有一句她並未發現的軀體被喚醒了?

眉頭微擰,李禛將匕首抽出屍體的胸口,正欲去一邊查看情況,忽地心頭一跳,想也不想朝一側躲去,同時最後一次扣下扳機。

隻見她剛剛站立的地方,赫然多出一隻利爪。樂靈洲被射中胸口,“嘭”地倒在地上。正是李禛最後用匕首試探的那具屍體!

她竟忍住了李禛的試探!

在極度疼痛,會產生一些難以控製的反應。痛呼、肌肉緊繃,身體也會下意識地抽動,可樂靈洲竟生生克製住這些反應,隻為了等待一個偷襲的機會。

想到此處,李禛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忌憚。

殺死最後一個樂靈洲後,那股陰冷的被窺探感全部消失了。李禛終於稍微放鬆了些,將匕首依舊束在腿側,單手持槍朝著紅寶石走去。

她耽擱了這麼一會,雨下得更大了。

花園中沒有人,也沒有之前的喧鬨。隔著雨簾,李禛能遙遙望到遠處商業區散發出的朦朧燈光。

那種炫彩的光,將雨都染上了迷幻的顏色。紫色的廣告牌,如同穿梭於雲間的閃電,一閃一閃,將整片土地照亮,讓人心中煩躁不安。

狂風將豆大雨滴吹得偏移,嘩啦啦地灑落在花園之中。在這等疾風驟雨的衝擊下,花園中嬌嫩的人造花朵被衝擊得搖搖欲墜,花瓣零落一地。

顯然,這些花活不成了。

李禛歎了口氣,順著雕塑跳下去,落到一方圓形水池旁。

水池映出她沾滿鮮血的臉。很快,大風便將池中水吹得皺起,她的倒影瞬間如同煙霧一般消散了。

李禛蹲下身,伸手鞠了一捧水,衝乾臉上和發絲上的血跡,待整備得差不多,這才站起身,迎著風和雨,朝著前方走去。

第38章 任務完成

暴雨掩蓋了周圍的雜音。李禛走在凋零的花叢中,忽地聽到不遠處傳來沉重的悶哼聲。

她駐足一瞬,抬腳朝著黑暗處走去。

李禛眉頭一動,繞過礙事的路燈,向那一側看去。隻見秦宛正扶著周圍的樹,一瘸一拐地向雕像的方向走去。

她膝蓋處似乎中了槍,鮮血順著小腿流下,走起路來也踉踉蹌蹌。

秦宛一抬頭,便見到李禛從樹後走來,頓時目光一亮,正欲說話,卻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半晌,她將嘴中鮮血吐出去,又迫不及待地問道:“拿到了嗎?”

李禛拍了拍胸口,又皺起眉來:“你怎麼受傷了?大斧呢?”

按照原計劃,他們二人該負責引開追兵和接應。可是現在齊雁卿沒引開,大斧還不見蹤影了。

這兩人雖沒有李禛強,卻也是一把好手,總不至於連幾個保安也對付不了吧?

聽到她的話,秦宛沉默了幾秒,冷冷道:“死了。”

“死了?”

李禛疑惑地重複道。

秦宛和大斧兩人搭檔有一段時間,也配合更好,私底下也有交情,秦宛也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無論如何,她都不該冷冰冰地說出“死了”這二字。

難道說……

李禛朝邊上看了看。果不其然,她很快就在黑暗處發現了大斧的屍體。

下一刻,秦宛的話就印證了她的想法。她摸了摸中槍的那條腿,聲音比暴雨還要涼:“他背叛了我們。”

就在不久前,齊雁卿忽然有所感應一般出了門,朝著雕像方向走去。一直盯梢的秦宛按照計劃,帶著大斧襲擊了他,想要將他引開。

這時保安也趕上來,齊雁卿抽身欲走。秦宛心知不能讓他離開,便留下大斧一人應付保安,自己則是跟著齊雁卿向前走去。

誰知沒走多久,便聽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打入她膝蓋,痛得秦宛當場一個趔趄,摔在泥水中。

動手的正是大斧。

“他是這麼說的。”秦宛咬了咬牙,像是怒極了,“‘我們搭檔兩年了,我不想殺你。但我也不允許你妨礙我們。’”

說到此處,她又嘲諷地笑起來:“他也知道我們搭檔兩年了!”

秦宛走投無路才加入捕蠅草,沒多久,就和同樣新加入的大斧組成了一個二人小隊。兩人能力互補,一起就這麼度過了風風雨雨。

任是秦宛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性格憨厚沉默的搭檔為什麼會突然間變了個人一般。

不過不管大斧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背叛,秦宛的驕傲都不允許她龜縮苟活。

於是她拖著受傷的腿,扯住了大斧。兩人扭打在一起,最後還是秦宛更勝一籌,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李禛和大斧不熟,更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背叛。但大斧對秦宛說的那句話,卻讓她想到了樂靈洲。

“‘我們’?”她輕輕咀嚼著這個字眼,“他說了‘我們’?”

秦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對,他說了。”

李禛走過去,伸出手臂扶住她,兩人一同向外走去。

“你知道他說的‘我們’是什麼嗎?”

秦宛思索了一會:“可能是某個組織吧。這種地下組織可有不少。”

和李禛那個時代不同,這個時代的城市都有幾方強大勢力各自管理。

這些勢力的前身是幾千年前的幾個強大宗門,靈氣衰弱、進入末法時代之後,這些宗門紛紛轉型,專注開發各種新式武器、藥劑等。

直到幾百年前,變故突生。身為當時大型勢力之一的“日月明山”被滅門,凶手直到今日也是眾說紛紜,沒個定論。

許是這件事讓各勢力感到了危機,日月明山被滅門後不久,他們就召開了一次會議,最終在此次會議中宣布結成一個聯盟。

這個由大大小小三十幾個勢力結成的聯盟,名字叫做“天門台”。

天門台聯盟的五大支柱宗門中,就有管理涅槃城的神衍神天一個。

在天門台聯盟成立後,各城市中的法規被統一,秩序穩定了不少。但各城市中仍存在如“渡魂街”一般的混亂之地,這些地方向來都是不法分子的搖籃、地下組織的溫床。

包括各大勢力,也是麵和心不和,借不法勢力之手給對手下絆子這種事,也是屢見不鮮了。

所以讓秦宛說大斧到底來自什麼勢力,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興許是“神衍神天的對家”吧。

李禛點點頭,沒有繼續討論這件事。兩人都受了傷,秦宛又被搭檔兩年的同伴背刺,雖然還保持著清醒,但神情依舊是懨懨的,不想多說話。

兩人一路沉默著向前走。在花園的某處,她們看到了一地屍體。

這些屍體都穿著保安的製服,均是被一擊斃命,歪歪斜斜地躺在花叢中,臉孔被雨水、血水和泥水覆蓋。

秦宛苦笑了一聲:“他槍法向來很好。不過他以前,卻是不喜歡殺無辜人的。”

大斧平日出任務,對上聽令行事的安保人員,也隻是打得失去行動能力了事。都說日久見人心,秦宛和他一起待了兩年,自認為很了解大斧的本性,卻沒想到自己才是被刷得團團轉的那個。

李禛隻道:“他這樣倒也方便了我們。走吧。”

擔心還有人沒被解決,兩人沒有選擇走正門,隻是隨意找了處方便翻的牆壁。李禛肩膀受傷,身上傷痕累累,但翻牆的力氣還是有的。

秦宛就慘了些,膝蓋被打穿,走路都困難,更彆提翻牆了。

李禛說:“我帶著你過去。”

她從來不把傷痛看在眼裡,也不覺得帶一個人過去有多難。秦宛猶豫一秒,也知道這是最優方案,倒也不忸怩,隻道:“我欠你一次。”

李禛笑了笑,沒將秦宛的話放在心上。

兩人翻過牆,落在寬敞的街道上。秦宛指了指右側:“那邊有人接應。”

李禛點頭,兩人便朝著右邊奔去。

正如秦宛所說,那邊的確有人接應。飛車上的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他坐在後座,看見李禛二人的身影,便招了招手,示意她們過去。

李禛詢問地看向秦宛,秦宛謹慎要求對方核對信息。核對成功後,二人才鬆了口氣,坐上來接應的車。

“曾經有敵方偽裝成來接應的人,殺害了剛完成任務的成員,奪取了任務物品。”坐上車後,秦宛便給李禛解釋道,“自那之後,我們便格外注意核對身份。”

李禛看了眼前座那個男人,確認對方沒有任何異樣,這才收回目光,接話道:“的確應該謹慎些。”

說罷,側過頭看著窗外七彩的靈軌,不再說話了。而秦宛也沒了說話的力氣,索性閉上眼,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隻覺得身體變得無比沉重。

雨滴被風吹拂,在車窗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線,窗外的彩燈透過雨水,也變得清晰又模糊。

自動雨刷被觸發,窗戶很快煥然一新,而今日在白牡丹區發生的一切,就隨著雨絲一般,迅速地被抹去了。

捕蠅草的招牌還是老樣子,三個字的燈光從來都不在一個頻率上,看起來老舊又搞笑。

即使已經到了後半夜,酒吧中仍然亮著昏暗的燈光,透過透明的玻璃,可以隱約看到坐在其中的模糊人影。

飛車降落在捕蠅草的門口。李禛下了車,將捕蠅草的耳墜戴在耳上,推開了酒吧的門。

鈴鐺被帶動,清脆聲音細碎地響起。眾人朝著門口望去,見到是她,紛紛睜大了雙眼,像是見到了死人複活一般驚訝。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李禛邁入房中,在人群中尋了個空座位坐下,又衝著他們揚了揚手:“怎麼,不歡迎?”

她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目光都落在李禛身上。

“不是吧?”有人怪叫一聲,“你活著回來了?!”

李禛挑起眉:“什麼叫‘我活著回來了’?”

“哇!你居然不知道!”

“明姐可真不地道啊,你沒告訴她?”

“嘖,小姑娘,你可被坑了。”

“嘻嘻,告訴你吧,明姐那老女人,給你派了個A級任務呢。”

明姐拎起一瓶酒放在李禛麵前,笑吟吟道:“喏,這可是我店裡最貴的酒,和他們喝的那些廉價貨可不一樣。請你喝。”

李禛沒接酒,隻掀開眼皮看著她:“A級是什麼意思?”

明姐還沒開口,邊上就有人看熱鬨不嫌事大,迫不及待地接話道:“A級任務,就是一般成員能接觸到的最高等的任務!咱們這屋裡這麼多人,做過A級任務的不超過十個呢。”

說著,他伸出十個手指頭,卻突然被同伴拍了下腦袋。他疑惑地看向同伴,便見同伴對他不住使眼色。再瞧明姐,麵色已經黑如鍋底。

他頓時訕訕地閉上嘴。

明姐聳聳肩:“就如他所說。第二等級的任務。至於第一等級的S級任務嘛,連我也沒做過幾次。”

又有人插嘴道:“但她隻是個新人而已。”

“對,新人。”明姐晃了晃手中酒瓶,“不是每個新人都能喝上這麼貴的酒,也不是每個新人都值得一個A級的考核任務。當然,更不是每個新人都能在A級任務中全須全尾地回來。”

她瞥向李禛的肩膀,聳動鼻子:“你受傷了?”

李禛道:“輕傷。”

的確是輕傷。

在人均假胳膊假腿的時代,肩膀中了一槍,還真不是什麼大事。和她比起來,倒是秦宛傷得重些,需要進一步的治療。

“看來這次任務確實有些出乎意料?”明姐勾了勾嘴角,“上來吧,我幫你包紮一下。”

第39章 襲擊

李禛體內還殘留著一枚子彈,這枚子彈不停折磨著她,也是導致李禛失血過多的元凶。

明姐隻拿了簡單的工具,三下五除二將子彈搞出來:“好了。”

“這麼快?”

明姐微笑:“彆看我現在這麼落魄,以前也醫術高超,風光一時呢。”

李禛瞧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把衣服穿好:“你現在也稱不上落魄吧?”

乾這行的風險大,但一向都是暴利。明姐這破酒吧開了十來年了,估計沒少掙錢。

“還不是我以前太風光了。”明姐伸了個懶腰,“好了,交任務吧。可彆告訴我你沒拿到芯片。”

從進門開始,明姐就沒有問過她任務完成的狀況,反而是以默認任務完成的口吻和她說話,好似早預料到了結果似的。

李禛道:“如果我說沒拿到呢?”

明姐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隨手拿起剛剛那瓶昂貴的酒:“如果你沒拿到的話……那這酒我隻能自己喝了。”

見她毫不上當,李禛搖搖頭,兩根手指伸進衣兜裡,夾出一個小小的防水袋來。

為了防止暴雨將芯片浸濕,李禛解決樂靈洲後,特地將芯片保護了起來。現在它靜靜地躺在防水袋中,沒沾上一滴水。

“你要的芯片。”李禛將東西拋給明姐,“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那塊。反正我也隻見過這一塊。”

明姐隨手將芯片揣進口袋裡:“收到。過程怎樣?還順利嗎?”

因為秦宛腿部受傷嚴重,先去了捕蠅草私下開的診所,所以明姐隻逮著她一個人問。

聽她問,李禛便將任務中發生的事和明姐敘述了一遍,包括不知道有沒有徹底死透的樂靈洲和莫名背叛的大斧。

“樂靈洲。”明姐摩挲了一下手臂,“她的確很有名。算一算,她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

“哦?”

“準確來說,她風光的時候,我也很風光。”明姐笑了笑,“當時我以為她失去靈根後一蹶不振了。你知道吧,雖然仿生人也能夠使用靈腦和大部分科技產品,但也有很多重要產品是拒絕棄靈者接入使用的。”

她又拿起那瓶酒,垂眸盯著瓶中晃悠的酒水,一邊慢慢道:“對她這種天才來說,這一部分的‘拒絕’,說是天大的麻煩也不為過。不過,她比我想象得還要狠心,居然為了一個隻是可能的構想,放棄了自然的身體……”

明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成了細如蚊呐般的喃喃自語。

半晌,她才像是猛地回過神一樣:“好了,不說這些。你完成了一個A級任務,等確認芯片內容無誤後,報酬會打到你的賬戶之中。另外,你通過了A級評級,現在已經是A級成員了。”

為了防止底層成員誤接高級任務,捕蠅草有一套完備的級彆劃分體係。

除了第一次由組織人派發的分級任務以外,每位成員隻能接取低於或等於自己等級的任務。想要升級,需要通過嚴苛的考核。

而像是明姐這樣的分部組織者,幾乎都是“S”級成員。

“第一次就做A級任務。”李禛看向她,“你這麼信任我?”

明姐神秘地對她眨眨眼:“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向你拋出橄欖枝。”

沒等李禛說話,她緊接著便打開靈腦。

“現在我通過靈腦,將捕蠅草的論壇發給你。”明姐簡單操作了一下,“你通過了身份認證,可以在論壇上自由接取任務並組隊,也可以在上麵買賣物資。除特殊情況,之後的任務我不再直接發布。”

李禛點點頭:“我知道了。”

對她這種不會上網的老年人來說,有個地方熟悉一下也不錯。

“還有其他事嗎?”

“沒了。”

李禛將外套的拉鏈拉到最上方:“那我走了。”

“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渡魂街?”

李禛擺了擺手:“無可奉告。”

明姐輕輕笑了兩聲:“是我多嘴了。酒你記得帶上——賣了能值不少錢呢。”

李禛反手握住酒瓶,將酒瓶夾在身側,在一眾人豔羨的目光中走出酒吧。這次,誰也沒有質疑她。

實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證。她這個籍籍無名的新人,在首戰告捷後,終於得到了眾人的正視。

李禛打開靈腦,打了個出租。這也是她來到這個時代後學會的。不過可能是她經驗不足、手段生疏,過了半天,才成功打到出租。

出租司機將車降落在她麵前,有些畏懼地看了她一眼:“渡魂街?”

“對,渡魂街。”

司機乖乖住嘴了。

渡魂街是什麼地方,涅槃城的人沒有不清楚的。那地方又遠又偏,不法分子還多,凡是有選擇的司機,大部分不會接。

但他急需用錢,所以咬了咬牙,還是冒險接了這單。

在這個自動駕駛的時代,駕駛的人力成本低了很多,卻也導致他能賺到的錢少了許多——渡魂街那麼遠的地方,能掙到一大筆錢。

看到客人是個麵相並不凶惡的女子,他也微微鬆了口氣。

不過很快,他就又提心吊膽起來。因為他看到了李禛腰間的槍。

李禛卻不知道司機的內心活動如此精彩。當然就算知道,她也不會過多注意路人的想法。

她靠在車椅上,慢慢回想著這幾日發生的事,心中思緒混亂如麻。

首先,便是那塊芯片中的內容。

她沒有打開芯片查看,但從樂靈洲的話以及齊雁卿書房中的那些紙質資料中,她已經大概推斷出了芯片的內容。

想到此處,李禛冷笑一聲。

幾千年了,這些人還是狗改不了吃屎,永遠都在危險的邊緣遊走。

看來他們還是沒吃夠教訓。

不過嘛,也幸好他們沒吃夠教訓。否則,她可未必能鑽了空子,在千年後的今天複生。

之後,便是關於樂靈洲和大斧二人的事。

據李禛初步推測,他們兩人應當是來自於同一組織。至於是哪個組織嘛……

李禛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血色圓環來。

這是日環食的標誌。

當日樂靈洲央求她帶她出去,就是為了去日環食。在日環食的禮堂之中,她和靈司初虧交換了一本書。

原本李禛以為,隻是樂靈洲失去靈根後,找了個精神寄托,現在看來,這個名為日環食的救濟組織,有著不小的嫌疑。

思忖良久,李禛打開靈腦,在上麵搜索“日環食”三個字。一個個信息框飛快從她眼前掠過,靈腦給她臉上打下幽藍色的光。

日環食的負麵新聞不多,網上多是一些冥想教程和活動信息。李禛一目十行地將這些信息劃過去,忽地動作一頓。

[左偏食大靈司冥想三分鐘教程]

[用心溝通,換取靈魂的寧靜!日環食冥想活動]

[驚!日環食高層,居然做了那樣的事……]

沉默幾秒,李禛飛速點開最下方的那條消息。

[今日,我們采訪到日環食高層左偏食靈司,他的一天從冥想開始……十分鐘冥想後……]

居然是標題黨。標題寫得勁爆,內容卻是毫無意義的廢話。

李禛氣了個半死,狠狠點了叉,正欲繼續查找信息,忽覺一陣顛簸,飛車像是受到了乾擾,□□右斜起來。

她猛地抬頭,朝著窗外望去,這才發現前麵的車也都有些失控,甚至有幾輛車撞在一起,外麵滿是尖叫聲。

“怎麼了?”

坐在前麵的司機也是滿頭大汗:“前麵,前麵軌道好像出問題了。”

他害怕得要死。不僅是怕前麵軌道上的問題,更怕李禛一個不爽,開槍崩了他。

為了提高自己的利用價值,他戰戰兢兢道:“自動駕駛不太行了,我、我切換手動模式。”

幸而李禛的脾氣比他想象的要好。她隻是皺起眉,朝著遠處遠望。

靈軌很長,像是彩帶,又像是起伏的山巒,朝著遠方無儘蔓延。李鎮乘坐的車很快穿行到兩個高樓之間,靈軌便如同一條靈活的小溪,穿過大山之間。

忽地,不遠處的靈軌上,傳來一朵巨大的火光!而後,便是轟隆一聲,如霹靂似的巨響。

那火光離李禛乘坐的車不太遠,爆炸發生的又如此猝不及防。前方不少車輛被爆炸波及,有幾輛在爆炸中心的車甚至被熱浪卷起,朝著後方的車流中撲過來。

又有幾輛車被砸中,車道上一片尖叫和怒罵聲。坐在李禛前排的司機也驚出了一身冷汗——但凡他車速再快點,被炸飛的就是他了。

他虛虛拍了拍胸口,又通過後視鏡偷偷瞄了眼李禛。見她隻是皺眉,倒沒有殺人的意思,又是鬆了口氣。

爆炸之後,周圍亂成一團。這裡雖不算城市中心,但平日也安全得很,甚少出現這等事件。周圍的人都慌了神,有膽子大的開了車門,大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爆炸了?!”

“恐/怖襲擊?”

“等會不會還要出事吧?!”

爆炸濃煙逐漸散去,眼前狼狽景象映入李禛眼簾。

隻見那條彩帶似的靈軌中間被炸毀了一小塊,幾輛車被衝擊到,殘破的車被炸得變形,歪歪扭扭地躺在一邊。裡麵的人應該已經死了。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有些人沉默地坐回車中,有人掏出靈腦開始拍照,現場一片混亂。

幸而不久後,負責道路情況的官方人員就到達了現場,一邊清理鐵軌,一邊指揮車輛繞路前行。

車輛緩緩開動,繞過事故現場。李禛翻著靈腦,果然沒過多久,上麵就出現了這次事故的帖子。

[剛剛商業街靠近貧民區那邊爆炸了!]

[啊?]

[最近爆炸案件很頻繁啊!]

底下討論主題都差不多,都是一些無用信息,以及一些沒證據的推測。

正巧飛車開到了目的地,司機停到渡魂街的邊緣。李禛付了車錢,便合上靈腦,下了車。

第40章 西街

街道上布滿了水坑。霓虹燈光映照在水坑之中,給單調的馬路添上了幾分色彩。

渡魂街兩側的店鋪中傳來嘈雜的聲音,店鋪下懸掛的彩燈裝飾孜孜不倦地閃著光芒。

街道儘頭有家酒吧。酒吧的招牌刺眼,裡麵曖昧絢麗的燈光不停地閃爍。路過酒吧時,能瞥到舞池中肆意躍動的身影。

即使現在已過午夜,但這裡的燈光和音樂依舊不停歇,一直隨風傳到很遠很遠。

李禛穿過散布著迷幻燈光的街道,霓虹燈透過透明傘布,被攔截成一個個模糊的亮點。

她單手插兜,一邊思考著剛剛發生的事,一邊向前走去。

這些地方對她沒有什麼太大的吸引力。

李禛兜裡還揣著一瓶酒,就是明姐給她的那一瓶。滑溜溜的酒瓶摸上去冰冰涼涼,又帶著雨天的潮意。

她摩挲著瓶頸處的花紋,視線一轉,忽然注意到酒吧邊的小巷中,正躲藏著一個人。

他有一頭褪了色的紅毛,穿著帶著奇怪鐵釘和破洞裝飾的牛仔褲,正探頭探腦地看著酒吧的門口。

是曾給她帶路的年輕人。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隻以“紅毛”稱之。之前紅毛找她套近乎請她吃飯,但李禛當時著急做捕蠅草的任務,沒來得及聽他想要做什麼。

他在這裡乾什麼?

李禛走在街道的另一側,紅毛沒有注意到他。

他現在正處於極度緊張之中,瘦弱的身軀幾乎繃成一條直線,任由衣物被雨水沾濕,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酒吧的門口,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李禛思考幾秒,轉了轉雨傘的彎把,沒有著急上前,反而撤身走到酒吧斜對麵的店中。

開在這裡的是家飲品店。店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她麵容蒼老、身形佝僂,身上穿著鮮亮的衣服,隻有一雙眼睛比年輕人還明亮。

見李禛過來,老太太隻“哦”了兩聲,問道:“你要買什麼啊?”

李禛並不是來喝飲料的,隻隨手點了點某種飲品,便不再說話,抿著唇看向玻璃外。

在她這個位置,正好能監視到酒吧門口和小巷中紅毛的動向。

飲料很快便好了。老太太將飲料遞到她的桌上。這是一種綠色的飲品,被裝在磨砂透明的一次性杯子裡。

李禛嘗試著喝了一口,過於甜的糖精味道頓時糊滿整個口腔。

她皺了皺眉,將飲料放到一邊,扭頭問老太太道:“那家店是誰開的?”

老太太道:“1000塊。隻收現金。”

李禛沉默了一下,才理解她的意思——想要情報,得付錢。

她捏了捏杯子:“賒賬。”她兜裡僅有的現金,都用來買飲料了。

“小本經營,概不賒賬。”

李禛撇了撇嘴,將飲料往桌子上一放,正欲離開,卻聽老太太忽然開口:“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兒上,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李禛剛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去了:“所以酒吧是誰開的?”

老太太搖頭:“你是新來的吧?在這裡待得久的人都知道,那家店是邱老狗開的。”

“邱老狗?”她似乎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他在西街很有名的嘛。”老太太毫不在意地回道,“前幾天剛開槍弄死了東街開酒吧的梁光頭,現在他這就是這條街唯一的酒吧了。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這老太太看起來慈眉善目,但年紀這麼大,還能在渡魂街有自己的生意,可見也不是一般人。

她說起梁光頭之死,也是輕描淡寫,語氣中甚至帶上了幾分調侃。

李禛目光重新挪向酒吧。這家酒吧比起捕蠅草的駐紮地,要華麗許多。酒吧的招牌可以看得出來是新換的,玻璃也擦得明淨。

“沒人盯上他嗎?”

“盯上他?”老太太冷笑一聲,“誰敢盯上他?他背後的人,可是西街的無冕之王。”

說罷,她低下頭,用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擦拭著櫃台,又道:“不自量力找他麻煩的,都死了。”

果然如此。

在這小小的渡魂街中,也有著明確的勢力劃分。不出意料的話,西街和東街,就是涇渭分明的兩方勢力了。

李禛捏起吸管,攪了攪這杯難喝的綠色液體,餘光仍是透過玻璃窗,打量著邱老狗的酒吧。

老太太也不管她,將櫃台擦完,又坐到一側的空椅子上,隨手拿起一團毛線,開始織毛衣。

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她織毛衣的動作很慢,每一針都要思索很久。

不大的飲品店內陷入沉默,隻能聽到毛衣針碰撞的響聲,以及吸管攪動冰塊的細碎響聲。

冰塊漸漸化了。綠色的飲品被稀釋了些,變成了一種淺綠色。李禛忽地站起身。

對麵的酒吧中,走出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看著才十五六歲的男子,他身形瘦弱,裝模作樣地拎著一個銀色的便攜保險箱。

他身後跟著三個人。其中兩人一男一女,穿著便於行動的衣服,氣質凶悍,應當是保鏢一類的角色。

還有一位是個駝背的瘦小男人,他點頭哈腰,臉上滿是諂媚:“羅少爺,我……”

走在最前方那位大少爺倨傲地揚起頭:“邱老狗,你的話,我會認真考慮,然後和老爸說的!”

和李禛一起坐在店中的老太太嘲諷道:“那是西街實際統治者羅一的獨子羅牧。他很寵這個兒子,把他當眼珠子似的疼著。”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自言自語道:“不對。應該說愛他更甚愛眼珠子。畢竟眼珠子可以換,兒子隻有一個。隻是他這兒子,除了比他老子更混更愛吹牛外,彆無是處了。”

李禛一手撐在桌上,並沒有出去摻和的意思。她隻是靜靜看著羅牧一行人走出酒吧,然後看著藏在巷中的紅毛身體不自然地顫抖起來。

他的目標,正是羅牧。或者說,是羅牧手中的那個保險箱。

紅毛的視線死死鎖定在保險箱上。而羅牧身後的兩個保鏢似乎有所察覺,其中那個女人低喝一聲:“什麼人?!”說著,便要擋在羅牧麵前。

男保鏢沒有說話,一雙眼掃視著四周,顯然已經提起了戒備。紅毛縮在暗巷中,大氣也不敢出。

兩位保鏢感知敏銳,但羅牧對危險的敏銳度幾乎就是負數。

見兩保鏢如此小題大做,他臉上有些掛不住,冷哼了一聲,一邊推開二人繼續向前走,一邊訓斥道:

“你們不要這麼草木皆兵好吧?這條渡魂街誰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是東街那個胖娘們,也不敢在我爸的地盤上——”

話音未落,隻見一個身影“噌”地從燈光找不到的犄角處躥出來,如同一道紅藍色的閃電,眨眼間就衝到了四人的麵前!

正是紅毛!他等待多時,此時伺機而動,一雙機械腿跑得飛快。

兩個保鏢被羅牧訓斥,一時間分了神,竟沒注意到紅毛動向。隻片刻疏忽,紅毛如風暴般來到羅牧身前,雙手狠狠一扯!

羅牧手上的鐵製保險箱立即脫手,落到了紅毛手中。紅毛也不留戀,一個翻滾躥入不遠處的“蚯蚓洞”小巷中,失去了蹤影。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從紅毛出現到他離開,也不過花了幾秒時間。即使兩個保鏢在紅毛奪到箱子的第一時間便舉槍射擊,也沒能成功留住他。

夜雨茫茫,眾人麵麵相覷。半晌,羅牧忽然對著兩個保鏢大聲叫罵道:“看什麼看?還不去追!我老爸養你們有什麼用?!”

女保鏢猶豫道:“少爺,我們的任務是保護你,我們走了……”

哪想羅牧聽到她的話,覺得她是在瞧不起自己,更是怒火中燒:“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我老爸不行嗎?有人敢在他的地盤殺他寶貝兒子?滾!滾!”

兩個保鏢哪敢說不行,隻能一同追入蚯蚓洞。這位羅牧少爺身後,便隻有一個邱老狗陪同了。

兩人在原地站了一會,邱老狗對他說了些什麼,羅牧又再次回到酒吧之中。

轉眼間,路上再次空無一人,隻剩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染濕黑暗的街道。

李禛推開店門,那雨頓時被風裹挾著,湧入溫暖而乾燥的小店中。

老太太持著毛衣針的手頓了頓,忽然道:“你去蚯蚓洞?”

李禛彎腰撿起倒在地上的傘,聞言點了點頭。

老太太將手中毛衣針重重拍到桌上:“新來的,我勸你不要摻和到這件事裡。”

“哦?”

老太太站起身:“你猜我如今多少歲?”

李禛看了她一眼。

老實說,老太太長得並不年輕。她很瘦小,鬆鬆垮垮的皮膚耷拉著,臉上長了些老人斑,手也像年久失修的機器一樣顫抖著。

如果忽略那雙過於亮的眼睛,她和七八十歲的老人沒什麼區彆。

未等她回答,老太太便冷笑一聲:“九年前,我無意中得罪了羅一,被注射了能使人衰老的針劑。今年我二十三歲,卻像是老人一樣苟延殘喘……”

說罷,她擼起袖子,給李禛看自己手臂上的針孔。時隔九年,這針孔仍留在她的皮膚上,形成一個紫色的血點。

紫色針孔周圍的皮膚如同枯樹皮一樣皺起,看上去分外可怖。

她接著道:“你不知道他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他的狠心也超乎你想象,若沒有變成我的心理準備,你就不要參與此事了。”

“老太太”這番話倒也是真心實意。無論如何,李禛都謝過她的好意了。

她對著這個可憐的女人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隻是撐開透明傘,隔絕開綿綿雨絲。

雨傘如蘑菇一樣衝入夜色之中,細雨輕輕撲到李禛的臉上。她轉動雨傘,思索幾息,微微笑了笑,仍舊朝著昏暗無人的蚯蚓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