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第二十六章
◎她知道,他在吻她,但他不是淩蒼。◎
文昌覺得, 她是一個很會算賬的神仙,醉時也不忘計較。他順手將她發間一朵用綢緞繞成的牡丹取下,將金蓮簪上, 說:“你昨夜送了我一盆佛幽曇花, 我還你一枝金蓮,是否應該?”
過了一會, 玄女才恍然道:“哦,那確實應該。”
夜風拂過, 誰都沒有再開口, 隻靜靜地坐著。
玄女仰頭看繁星點點,忽然問:“你是哪一顆星星?”
文昌轉過頭看她側臉, 又轉回去看夜空, 沉默良久。
她自顧說著:“這裡沒有嗎?”
文昌眼中深沉, 聲音有些疲倦, “都不是。”
她不記得了,他在她心裡, 一點痕跡都沒能留下。
玄女醉後話多,思緒很活絡, 意識卻很模糊。
東風漸熏, 悄然間寒露升煙又轉為深春, 風的熱息裡雜糅著花香與酒香,催發了酒意。眼前是一片朦朧,光影變幻, 虛實難辨。
那酒裡有一顆種子, 不曉得落在了身體裡的哪一處, 它深深埋在骨頭裡, 在黑暗中吮吸著血肉, 迅速地生長著,不為開花,隻為撬開深藏的記憶,將已結痂的過往剝開,露出血淋淋地一片。
她頭痛欲裂,往旁邊挪了挪,將沉重的頭擱在他的肩膀上,神情迷茫,喃喃道:“淩蒼,今夜的星星,不夠亮。”
文昌的身體變得僵硬,他在烈焰中行走,又在霜寒中煎熬,腦中有一個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說:“淩蒼是誰,你去問她,淩蒼究竟是誰。”
“你怎麼不同我說話。”她的聲音格外柔和,是文昌從未聽過的語調,溫柔地問他,“淩蒼,你怎麼了?”
淩蒼,又是淩蒼,憤怒與不甘籠罩著他,將他的理智蠶食殆儘。站在懸崖邊上時,文昌凝望深淵,他是有退路的,但仍心甘情願的墜了下去,永不回頭。
如果做一個小偷,可以短暫的擁有她的溫柔。
那麼他願意。
他遮住她的眼晴,俯身湊的極近,鼻尖觸在一起,氣息相交。
文昌一隻手托著她的後頸,將她帶向自己,虔誠地吻了上去。
一滴露水落在花瓣上,不得要領,青澀又溫柔。順著花瓣的紋理,細細密密地描摹著。
烏雲閉月,星星亦暗淡。他是虔誠的信徒,卻欺騙了神明。
季節流轉,落下蒙蒙細雨,水霧迷漫。
她好像做了一場真假交織的夢,眼前一會是淩蒼,一會又是紅色的背影,身體的每一寸角落裡都充斥著醉意,愉悅與痛苦糾纏。
她知道,他在吻她,但他不是淩蒼。
玄女掙紮著伸出手,想要將眼前的黑暗扯開,而當她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隻是緊緊地攥著。
她沒有勇氣扯開。
那瘋狂生長的種子開出了一朵名為寂寞的花朵,她實在是太孤寂了。潛藏了數萬年的寂寞與冷清,順著細小的裂口,慢慢流淌,然後堤壩坍塌,滔天洪水將她席卷而去,命懸一線。
她是洪水裡的微不足道的一瓣花,難自抑的落入情|潮。
文昌能感受到她的順從、她的沉淪、她喉間的輕顫,但都不是為他。炙熱的氣息陡然猛烈,如同懸在半空的寶劍,凜凜地冒著寒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割破她的喉嚨,剖開她的心臟。
她仰著脖子,被迫承受,攥著他的手越發用力。
“嗯——”玄女哼了一聲,血腥味在口腔裡翻騰。是他磕破了她的舌尖,隻為留下專屬於他的印記。
在兩聲沉重的喘息後,文昌離開了她的唇。唇瓣殷紅,他又帶著安撫的意味碰了碰,念了昏睡決,輕聲道:“睡吧,睡吧。”
玄女逐漸平息,文昌將手挪開,指尖描繪著她的眉眼,輕輕地劃過眼尾的一段紅痕,將人又往懷裡帶了帶,緊緊地圈抱住。
文昌將玄女抱回夏猶清,阿福以為玄女是去修習佛法了,沒想到她竟躲起來喝酒,還睡的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文昌坐在榻邊,對阿福道:“法術鬆動了,她方才又喚了淩蒼。”
阿福怔了一下,心虛道:“什麼法術,我怎麼不曉得?”
“你打量本君是個傻子嗎?”文昌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你用什麼法子修補法術?”
阿福見此情況,知曉是瞞不住了,於是點起安神香,擱在榻邊的茶幾上。
香煙嫋嫋升起,他試探著問:“帝君會告訴娘娘嗎?”
文昌沉吟片刻道:“不會。等她醒來的時候,就會忘記酒後的一切嗎?”
“是的,會忘的一乾二淨,隻記得自己喝了酒。”阿福將左邊的紗帳放下,而文昌帝君坐在右側,他想了想,決定過一會再放。
文昌忽然問:“她和淩蒼,究竟是朋友,還是——”他覺得嗓子有點發澀,“愛人?”
阿福斟了杯茶遞給他,神情變得深沉,淡淡道:“既然都決定忘記了,是何種身份並不重要。”
文昌看著手裡的茶盞,茶麵清亮,倒映出他的眉眼。他很清楚,有一股名叫嫉妒的怒火在身體裡橫衝直闖,使他焦灼,不得平靜。
“是她要忘記,還是你們要她忘記?”
“娘娘是上古尊神,她不願意,沒人能讓她忘記。”阿福看著文昌帝君,笑了笑,暗藏殺意,“那麼你呢,文昌帝君。我不信你是見色起意,你靠近她,同她糾纏,為的是什麼?”
文昌沉默著替她掖好被子,起身放下紗帳。他並不回答阿福的質疑,隻是緩緩地往外走。
*
玄女喝了一壇玉葉瓊漿,又被文昌下了昏睡決,還聞了安神香。在三方加持下,她這一覺足足睡了兩日,還沒有醒來的趨勢。
就這兩日,東荒魔君丟了兒子的事已經傳遍八荒六界。
本來兒子丟了這種醜事,自家解決就算了,何苦將家醜外揚。七惡群每天整理,歡迎加入氣六留五零爸吧貳捂但是在找尋十天無果後,仇閆坐不住了,廣發尋子啟事,將這件事鬨得沸沸揚揚。
妖界和鬼界還有其餘七位魔君趁機加了一把火,打著給東荒魔君找兒子的旗號,肆無忌憚的在外麵晃蕩,就差舞上天宮了。
琅邪台的眾仙雖然曉得仇千行在夏猶清,但很有默契的閉口不談此事,說到底還是為了維護仙界的顏麵。畢竟現在把仇千行退出去,就要擔上拐帶東荒少魔主的名頭,傳出去著實不大好聽,不如等玄女娘娘自己解釋。
這一等,就是足足兩日,期間文昌也嘗試了一些法術,但可能玉葉瓊漿配上安神香有奇效,均不能喚醒玄女。
第三日清晨,天宮連下三道旨意,命玄女去處理出現琅邪台附近的鹿夫人。
鹿夫人,阿福默默地咽了口唾沫。這可是老熟人了,上古赫赫有名的妖姬,妖豔異常,喜色。
阿福看著眼前飄浮著的三道旨意,視死如歸地爬上了玄女的床榻。袖子一卷,眼睛一閉,手剛抬起來,就聽得玄女幽幽的一句:“你要造反啊。”
阿福眼淚都快飆出來了,飛快的說:“出事了,東荒魔君找兒子,妖魔鬼三界借次機會蓄意搗亂,鹿夫人在琅邪台附近搗亂,天帝讓你去處理一下。”
“啊……”玄女思索片刻,問:“東荒魔君的兒子是誰?”
敢情他說了這麼多,她還卡在第一句上。
阿福氣得直抽抽,虛指著仇千行的屋子道:“是仇千行啊!他是東荒的少魔主!”
玄女打著哈欠,慢悠悠地爬起來,“那你讓他回家不就成了?”
她對著鏡子,正在好奇發髻何時多出來一枝金蓮。
阿福跟在身後,無語道:“你把他的靈力封了,他怎麼回家?”
玄女觸碰金蓮的手頓了一下,誠懇道:“不好意思,我忘了。”說這話時,舌尖抵在了牙膛上,“我舌頭怎麼破了?”
阿福沒好氣道:“估計是你喝酒嗑的。祖宗,一壇玉葉瓊漿你一口氣全喝了,差點誤了大事,好了,彆再墨跡了,咱們先去給仇千行的封印解了,再去解決鹿夫人。”
院中,文昌帝君正在嘗試解仇千行的封印,他們已經試了兩日了。
原本文昌是不想管這檔子事的,還是看在阿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份上,很勉強的決定試一試。
書上記載的破解靈力封印的法子都試了一遍,還是不成。仇千行嘲諷道:“通今博古的文昌帝君,也有做不成的事啊。”
玄女伸著懶腰走過來,笑了笑:“這是個反噬咒,隻有下咒者能解。你該慶幸他沒解開,不然你早就灰飛煙滅了。”
文昌將施法的手收回,朝玄女點點頭。
呦,這是恢複正常了。她原本也不是記仇的人,既然文昌主動示好,那她就大發慈悲的原諒他吧。
玄女也朝著文昌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仇千行驚訝道:“你醒啦?你可真能睡,外麵都快翻天了。話說……你為何在我身上下這麼惡毒的咒法!”
“惡毒?”玄女走過去,口中默念法術,仇千行身上的禁錮應聲破碎。
她說:“你應該覺得榮幸,我封印上古凶獸時,用的大多是這個咒法。”
玄女看著兩人道:“成了,我出去解決一下鹿嫵,你們自便。”
仇千行眼睛咻地亮了起來,問:“是妖君鹿夫人嗎?她竟現世了,我也要去看看。”
玄女一個翻身上了雲端,身後有兩個跟屁蟲。
她有些無語,仇千行沒見過世麵就罷了,文昌也跟在後麵湊熱鬨,真是閒出毛病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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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 第二十七章
◎“所有為了一己私欲挑起戰爭之人,都該死。”◎
琅邪台北麵有一座仙山, 名為鐘山。鐘山上住著一群青衣仙君,皆是青年才俊,因長年不與外界接觸, 至純至淨, 不染塵埃。
鹿嫵是一個很沒有道德的妖,靠淫氣修煉。
這萬年來, 妖界的美男質量越發差勁,歪瓜裂棗, 對修煉毫無益處不說, 她著實也有些下不去嘴。這不,表麵上是幫魔君找兒子, 背地裡卻摸上鐘山, 占了道場, 玩了一出酒池肉林, 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玄女在雲端看著被妖霧籠罩的鐘山, 扯了扯嘴角:“她是想死了。”
仇千行問阿福:“鹿夫人同玄女交過手嗎?”
阿福乖巧地坐在雲上,道:“沒有。鹿嫵很奇怪, 她不好權利, 也不嗜殺, 隻好色。我記得有一回妖界和神界交戰,四位妖君都到場了,唯獨缺了鹿嫵。後來玄女娘娘一路殺到妖界聖殿, 鹿嫵還在寶座上行雲雨之事。”
“然後呢?”仇千行追問。
阿福紅著臉說:“然後她見到玄女娘娘後十分淡定地挪了個位置……總之, 上古五位妖君裡, 隻有鹿嫵沒有挨過揍。如今算來, 她也是妖界唯一一位, 上古妖君了。”
山頂上的道場飄蕩著輕紗,曼殊沙華漫山遍野,在風中搖曳生姿,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香氣。
“好多花。”仇千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雙眼就有些迷茫了。
玄女捏了捏鼻梁,無奈道:“文昌,你照顧一下仇千行。他修為尚淺,吃不住鹿嫵的蠱惑之術。”
“嗯。”他答應了,“你也小心些。”
文昌伸出手在仇千行眉間點了兩下,他陡然清醒過來。就見玄女提劍翻身下雲端,呆呆地問:“我方才怎麼了?”
阿福癟了癟嘴,道:“你方才很菜,出去彆說是玄女娘娘的弟子,我們丟不起這個人。”
玄女從天而降,劍氣劈開眼前飛舞的輕紗,誅仙劍插在地上的一瞬間,蠱心蝕思的曼殊沙華便消失了,鐘山上厚重地妖雲散去大半。
道場中間有一長榻,榻內活色生色,嬌喘連連。沒一會,聲音就停了,“真是討厭。”鹿嫵將紗帳撩起,坐在一仙君懷中,起起伏伏,難舍難分。她一雙紅唇嬌豔欲滴,眼裡清明,卻故作沉淪媚態,“玄女啊,你要來,也得挑挑時間嘛。”
這是在故意惡心她。玄女大方地看著眼前的活春宮,誅仙劍一下又一下的拍在掌心,很不客氣地點評道:“鹿嫵,你是光長年齡,不長審美啊。老大不小了,怎麼還喜歡小白臉呢?”
鹿嫵見玄女不吃這套,從容地攏著衣服坐起身來,細長的眼睛奪人魂魄,“你也不賴啊,老少通吃?”她稍稍側頭,看見後麵站著的兩人,“呦,這不是小魔主嘛。不怪我說你,你要是真心喜歡,總得同他家裡人說一聲。你這樣不吭不響的把他拐走,也太不體麵了。”
站在玄女身後的仇千行紅著臉,悄悄瞥了一眼文昌,很篤定:“少說的是我。”
阿福朝他翻了個白眼,“你覺得這是什麼好話嗎?”
她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引得胸前一顫一顫的,“不過我嘛,還是更喜歡那位穿紅衣服的。”鹿嫵定睛一看,更高興了,“萬年不見,你本事見長,竟把文昌帝君騙到手了。咱們也是老相識了,回頭你也借我玩玩?”
玄女懶得同她廢話,冷冷道:“私占仙山,擾仙者清修,你是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鹿嫵指尖繞著青絲,不陰不陽地:“玄女,咱們從前可是說好的。我不碰你的人,你也彆管我做什麼,井水不犯河水。怎麼,你要反悔?”
“規矩是我定的。”玄女微微一笑,冰冷的眼掃過她,“我想怎麼改,就怎麼改。”
鐘山頂上的妖雲又變得厚重起來,深紫色的妖霧籠罩著道場,鹿嫵一改之前的媚態,眯著眼,神情陰冷:“你當真要同我計較?”
誅仙劍的劍鋒指著鹿嫵,玄女平靜道:“鹿嫵,你自領四十九道天雷,這事就過了。”
“打就打,怕你啊!”鹿嫵自從發間拔出一把金釵,在手中化作沉水劍,咻地翻上雲端叫囂,“真打起來,你也不一定能贏我。”
玄女忽而歎息一聲,揮劍跟了上去,問:“你以為,自己吸食了至純至淨之氣,就能多幾分勝算?”她笑了一下,口吻有些惋惜,“四十九道天雷不選,非要找點苦頭吃吃,太蠢。”
雲上兩位有來有回,靈力碰撞時白光四閃。仇千行仰著脖子看,感歎道:“真沒想到,鹿夫人還挺能打。”
他話音剛落,玄女尋了個間隙,一腳將鹿嫵踹下雲端。鹿嫵在空中翻滾兩圈,嘩啦啦掉了一地珠翠首飾。待穩住身形後,又飛了回去,氣急敗壞道:“你玩真的?”
玄女口吻輕鬆:“是你非要找打。”
“行,你不仁休怪我不義。”鹿嫵將沉水劍拋至半空,口中默念法術。隻見沉水劍飛快地轉動著,天地忽變顏色,晦暗不明間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漩渦內有巨大的吸力,玄女見狀要躲,卻還是被吸入其中,鹿嫵冷笑一聲,也跟了進去。
仇千行瞪著眼睛看著漩渦逐漸消失,問:“這……這是什麼?她們去哪了。”
文昌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淡淡道:“鹿夫人的幻術。沒想到,她的幻術已達到如此境界,竟可以創造一個虛無幻境。”
阿福跟著坐了下來,道:“估計得有一會功夫了。”
“據傳,鹿夫人的幻術以入境者的記憶為牢。”文昌眉頭微皺,“不會出事吧?”
阿福擺擺手:“不會,在清醒狀態下,很牢固。”
仇千行狐疑地看著他倆,“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阿福故作高深:“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
玄女站在妖界聖殿,眼前的場景和記憶中無二,她左手邊的阿福還是那隻威風凜凜的丹鳥。而寶座上,鹿嫵旁若無人般地行雲雨之事,隻是她突然抬起頭,對著玄女譏笑道:“你出不去了。”
玄女覺察到了危險,忽然轉身橫劍,電光石火間擋下鹿嫵的偷襲。
寶座上的是鹿嫵,身後偷襲的也是鹿嫵,身邊環繞著鹿嫵虛無縹緲的聲音,她好心提醒,“小心點,我無處不在。”
玄女明白了,這是用她的記憶創造出來的幻境。
光影瞬變,四周又變成了戰場,火光衝天,硝煙滾滾,轟鳴聲不絕於耳。她直挺挺地站著,看著那些熟悉的麵孔從身邊穿過,義無反顧地朝前衝著。
“娘娘!”眼前的穿著鎧甲的神將忽然回頭,是昊沉。他笑著,眼裡滿是溫柔:“娘娘,打完這一仗,屬下就回家陪夫人和孩子了。”
她記得,當時她說:“好,回頭我再給你備一份大禮,讓你風風光光地回去。”
昊沉突然被一支魔箭貫穿,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臉上還帶著期盼笑容,愣愣地低頭,看見自己胸口破了一個大洞,呼啦啦地灌著風。
“不,不!”玄女衝上前去,接住倒下的昊沉,他的身體在顫抖,元神在迅速地消逝,他忍受著劇痛,仍在堅持:“娘娘小心……請把我的元神留住……留給他們。”
玄女用手堵住他胸口上的大洞,巨大的痛楚在心中爆發,她低聲說:“我答應你,昊沉,我答應你了。”
背上突然傳來清晰地痛意,鹿嫵這一劍砍得極狠,是在報方才那一腳之仇。劍鋒劃過肌膚,伴著血光揚出一段白光。
玄女猛地朝前傾倒,半跪在地上。
戰場消失了,昊沉也消失了,隻有無儘地黑暗。
鹿嫵站在她麵前,沾了尊神血的沉水劍,正散發著詭異的紅光。她好像發現了一個秘密,鹿嫵蹲了下來,細長的眼睛裡滿是嘲諷:“我就說呢,明明九嬰已經投降了,你還是殺了他。你寧願受神罰,隻為替一個神將報仇?”
當年這一場戰事,鬨的很大。
上古時各界紛爭不斷,但神界一直秉持著“若降不殺”的傳統,哪怕這場戰爭是由妖君九嬰挑起,隻要他投降,神界可以既往不咎。
九嬰見大勢已去,撂下兵器投降時,玄女以極其淩厲的一劍,在兩軍麵前砍下了九嬰的頭顱。
起初以為玄女是為了泄憤,然後她反手一劍毫不猶豫的刺穿了九嬰的元神……
為此,清嶼尊神親自掌刑,於神之巔落下八十一道神鞭。
原定是四十九道,但玄女拒不認錯,硬生生加了三十二道。
“他該死。所有為了一己私欲挑起戰爭之人,都該死。”玄女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的麵容稱得上平靜二字,平靜下隱藏著滔天怒火,存於眼底,顯在唇邊的淩厲冷笑中,“有點意思。”
自誅仙劍上傾瀉而出的黑息,籠罩著她,殺意陡盛。
“鹿嫵,三招之內,我會殺了你。”她這句話說得平平和和,冷意森然,“小心點。”
鹿嫵眉頭一跳,但她對自己的幻術十分有信心,不屑道:“哦,是嗎?再讓你兩招,五招內你若是能破此境,本座自今日起,十萬年內不沾葷腥。”
28 ? 第二十八章
◎“男人如衣服,受教了。”◎
黑暗散去, 周圍景物又變得清晰,這是在眾神殿。
玄女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聲音的源頭站在屏風後, 她埋怨道:“八十一道神鞭, 你曉得她要養多久嗎?這一戰她本就負傷了,你竟半點都不心疼?”
哦, 鹿嫵真是沒點新意,沒完沒了的提一件事。
清嶼走到玄女麵前, 沉著臉問她:“為何不認錯?”
這是她受過八十一道神鞭, 被搬回眾神殿之後的事。無論如何重來,她的回答都不會變:“我何錯之有。是九嬰挑起的戰爭, 憑什麼他不用付半點代價就可以全身而退?我要給那些死去的神將一個解釋, 九嬰必須死。”
清嶼卻道:“他是妖君。你在妖軍麵前斬君王首級, 妖界如何能服?”
玄女激動道:“他們本就不服。不服就打, 我打到他們服為止。清嶼,寬容和愛是感化不了他們的, 你能不能明白?”
“非黑即白,你戾氣太重, 太固執了!”清嶼氣得臉色鐵青, 揚起手掌就要落下。
玄女也不怕, 道:“你方才已經打了我八十一下,我不差一下。”
她說著話,同時也在注意著四周, 鹿嫵喜歡在她情緒波動時出手。
“好了, 清嶼!她還小, 以後就明白了。”屏風後的女人拿著藥走出來, 朝著玄女招招手, “雲霽,來我這裡。”
玄女看著熟悉的麵孔,眼眶突然一熱。
是啊,這時候她才十三萬歲,可是女媧娘娘,我已經三十萬歲了,我還是不明白,我真的好想你。
她快步走上前去,鹿嫵突然在右邊出現,猝不及防的又是一劍。
右臂上血湧而出,玄女捂著傷口,冷笑:“失算了。”
鹿嫵笑道:“嘖,還有四招。對了,忘了告訴你,在幻境中受傷是不能愈合的。抓緊時間啊玄女,我怕你撐不到五招。”
周圍景物快速變化,她已經站在了文昌帝君的屋子裡,木架上的紅梅開得正盛,麵前的文昌問她:“這兩日的法會,可有認真嗎?”
……這對話太熟悉了。
不過再來一遍,她倒是能發現許多先前未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文昌說話的時候,目光總是注視著她,而身子也是微微前傾的狀態。
他伸手要冊子的時候,眼裡帶著笑意,很明顯,是在故意逗她。
就連她拽他衣袖時,他也故意將手臂往前送了送,將兩人距離拉近。
鹿嫵的聲音響起,很驚訝:“他竟真的喜歡你。”
玄女罵道:“你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鹿嫵連道可惜,“文昌帝君真是可憐,竟喜歡上一個木頭。不過呢,看在咱們是老相識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男人如衣服,不要太放心上。”
說罷,鹿嫵的聲音就消失了。
她狠狠拽了文昌的袖子,文昌腳下不穩……玄女特意留神了他的步伐,很穩,很有章法。
他那天果然是故意的。
文昌將手扣在她腰間,扶在後腦,將兩人調換了個位置。
玄女特意揚頭去看文昌的神情,他仿佛懷抱珍寶,溫柔虔誠地目光,猶如落下一粒火星,已然在她燃起一場心火。
文昌真的……喜歡……她?玄女回想這些日子同文昌相處的滴滴點點,那些她不曾注意的細節都浮出水麵,一幕一幕地提醒她,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她呼吸有些沉重,心亂如麻。
在倒地的一瞬間,她下意識用左手喚出誅仙劍,貫穿了文昌的胸膛。
這一劍刺下去時,玄女也怔了一下。
為什麼會用左手喚出誅仙,她並不是左撇子,可方才那一劍竟莫名的有些順手。
身下的文昌變為鹿嫵,她不可思議地瞪著眼睛,呼吸急促。被誅仙劍貫穿的痛顯然讓她難以承受,她哀嚎著:“你是……如何發現的?”
“文昌衣服上的花紋,是竹子,不是祥雲紋。兩招,你的幻術,不過如此。”玄女撐著地站起來,兩處傷口還在流著血,她的臉色也不大好看,“男人如衣服,受教了。”
鹿嫵咧著嘴笑了一下:“我從不記男人衣服上的花紋,你果然上心了。曉得你也是會動情的,這一劍受得不虧。”
玄女覺得有些好笑,這便是上心了嗎?這分明是她觀察能力強。
幻境轟然崩塌,鹿嫵自空中重重地摔在道場中央,玄女也跟著出現,左手握著誅仙劍,設下一道封印:“你運氣很好,歪打正著,讓我知曉了一些事,我大發慈悲饒決定你一命。四十九道天雷和十萬年不沾葷腥,夠你受的了。”
誅仙劍鋒在鹿嫵的眉間刺下一道傷口,玄女收了劍,沒什麼情緒道:“滾。”
鹿嫵狼狽離去後,阿福趕忙迎了上來,問:“你臉色怎麼這樣差?”
她穿了深色的衣裳,看不出血色。阿福自然地扶著玄女的右臂,隻是覺得掌心黏唧唧的,再一看手掌,沾得滿是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