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薩賓婦女雕像!古人是怎麼做到把石頭雕出輕紗的質感的?”在嘴唇上貼了一撮滑稽的小胡子的安娜快樂地徜徉在傭兵涼廊中:“還有這一尊,看她身體的線條,真漂亮!”
然而此時的溫特斯卻有些心不在焉,無論安娜說什麼都“嗯嗯”著回答,扶著劍柄在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身邊保護著她。
衛兵涼廊是一段緊鄰著議會廣場的長廊,修建於帝製時期。在過去,皇帝的使者在廊頂上宣讀旨意,在涼廊裡麵接見請願者。
因為這座涼廊象征著皇帝的威嚴,所以不僅修得極高,裡麵還有名家創作的數尊雕像。涼廊邊上就是過去皇家衛兵的駐地,因此得名衛兵涼廊。
主權戰爭後,維內塔共和國繼承了這座長廊。雖然還有一些重大公共儀式——例如行政官宣誓儀式仍然在此舉行。但平時這裡隻是市民們休閒納涼的地方,再也不是不可侵犯的皇家禁地。
唯恐天下不亂的伊麗莎白欣然成為了替安娜傳話的信使。作為提供圖樣的報酬,安娜要溫特斯今天上午九點準時帶著兩匹馬到安圭索拉夫人的畫室外等著。
於是溫特斯就等來了一身男裝還貼著小胡子的安娜小姐。
“我逃課了!”安娜的大眼睛裡滿是興奮:“帶我去衛兵涼廊!你把馬帶來了嗎?”
“帶來了,但我沒帶女士用的側鞍。”溫特斯歉意地說:“要不你等我去找輛馬車?”
分開雙腿跨坐在馬鞍上對於女士而言是非常不文雅的行為,因此才有了女士專用的側鞍。但安娜卻開心地騎上了馬:“不用,我早就想試試正坐是什麼感覺了。”
此時此刻的衛兵長廊中,溫特斯看著正在欣賞雕像的安娜,突然有了一種不真實感,仿佛前天夜裡海東港那場惡戰隻是一場夢。
街麵上,推著獨輪車的小工和趕著騾車的商販正吵得不可開交;轔轔駛過的馬車裡,一位夫人好奇地拉開窗簾觀望著;衣著考究的紳士對此視若無睹,騎著馬慢悠悠地經過。
行人們在為自己生計忙碌,安娜沉醉於雕刻藝術。這又是海藍城尋常的一天,可是軍人們卻已經能夠聞到越來越刺鼻的火藥和血腥味。
前天晚上清掃戰場時,一共數出了六百多具屍體。盤踞在造船廠中的襲擊者試圖跑到海邊劃小船逃走,結果絕大多數都被騎兵追上從背後砍死。
不用動刑,俘虜們就吐出了一個名字:德雷克船長。塔尼裡亞船長和種植園主聯合會的著名成員,兼內海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海盜。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偷襲,海盜們趁著漲潮時坐小船分批上岸,躲藏在海東港東邊的森林中。兩天後,一個南風呼嘯的夜晚來臨時,他們發動了襲擊。
一夥海盜大張旗鼓佯攻碼頭,當鴨子嘴炮壘的守軍前去支援碼頭時,埋伏在炮壘外的另一夥海盜趁機奪取了炮壘。
隨後,兩夥海盜前後夾擊,合力擊潰了守軍。
緊接著,海盜開始在碼頭上縱火,並奪取那些停泊在港口裡的戰船。
戰船返回母港後,大部分水手都已經回到岸上休息。留守在戰船上隻有少量船員,驚慌中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三艘戰船上英勇的水手們擊退了海盜,試圖把戰船駛離港口。其中兩艘在海灣出口最窄處被鴨嘴炮壘的重炮擊沉,另外一艘駛出海灣後被藏在海灣外的海盜船伏擊,下落不明。
另一艘戰船的水手們死守在船艙裡,水手們沒法把船開走,海盜也不敢下去。殘暴的海盜最後縱火焚毀了這艘戰船。
船塢中有兩艘戰船被拖上海岸清理船體的藤壺,海盜們沒法把他們拖回海裡,也乾脆一並焚毀。
剩下的四艘戰船上的水手被海盜們殺光,借著強勁的南風,海盜們把這四艘戰船駛離了海東港。
不過兩個小時,維內塔海軍在海東港內的十艘戰船中,四艘被奪走,六艘被焚毀。
海港裡最後一艘完整的戰船,居然是溫特斯那天負責迎接的帝國戰船“美德”號。美德號上有幾十名忠嗣軍留守,想要奪取這艘戰船的海盜們崩碎了牙。
同時,美德號的船長冷靜地判明了局勢,沒有盲目地離開海灣。因為炮壘已經易手,港口炮壘的大部分炮位一定都是對著海灣出入口,衝著自家港口的炮位反而不多。美德號船長認定:與其一頭栽進敵情不明的外海,不如在海灣裡和炮壘周旋。
事實上,當從東大營出發的軍官騎兵隊趕到海東港時,大部分海盜已經逃走了。能搶到一艘真正的戰船已經是大賺特賺,任何登上海軍戰船的海盜隻有一個念頭:把船弄走。
最後盤踞在造船廠裡的海盜都是沒有坐上船的棄子,他們還在港口擄掠、縱火,一轉頭卻發現船都被開走了。他們大部分人困守在造船廠裡,少量人留在炮壘。
於是才有了溫特斯看到的那一幕:海灣裡一艘孤零零的戰船在和鴨嘴堡炮壘對射;一艘戰船在碼頭邊上熊熊燃燒,水手們和造船廠裡的敵人激戰。
安托尼奧對溫特斯說“戰爭隻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但現在,除了戰爭之外已經沒有第二個選項。
整個海藍城現在都已經得知了海軍軍港遭襲。很快,整個維內塔,乃至於整個聯盟國都會得知這個消息。
不過一個晚上,維內塔海軍就失去了一半戰船。這是一場不宣而戰的偷襲,不管是不是聯合會指示德雷克船長,維內塔政權已經認定是塔尼裡亞聯合會偷襲了海東港。
自主權戰爭後,維內塔第一次重新召開全體公民代表大會。信使們飛馳在大路上傳遞消息,各個城市的公民代表正在往海藍城集合。
執政官將在全體公民代表大會上演講,但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他要說什麼。
“戰爭!”
鐵、銅、硫、硝的價格瘋漲,每一分鐘都是一個新的價格;
海軍正在強征所有能夠找到的武裝商船,開出高昂的日薪招募水手,並且征發了所有能找到的犯人。
陸軍預備役收到了征召命令,原本在各種閒職上被安置的軍官們被分配到了部隊裡的新崗位。
第三軍團迅速由平時的半員補充到了滿員編製;一個預備役軍團已經搭好了軍官骨架,隻等著預備役士兵補充到位。
主戰派原本是想借碼頭刺殺案向執政委員會施壓,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碼頭刺殺案和管理總部衛兵的職能被一並移交給海藍城警備總部,陸軍總部憲兵處被撤除。
菲爾德中校、莫裡茨少校、溫特斯準尉和其他許許多多在被閒置的軍官們一樣,被重新委任了新的職務。菲爾德中校和莫裡茨少校去了預備役軍團帶兵,而溫特斯被安托尼奧要到第三軍團見習。
維內塔的戰爭機器已經開始運轉,所有軍官都隻是這台機器的零件。沒有人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至少一個小小的準尉不能。
當漩渦開始轉動時,溫特斯發現自己隻能被水流拖著走。他花了那麼多精力去調查碼頭刺殺案,說沒用就沒用了。也許對於大人物們而言,這隻不過是一回合政治遊戲。
他突然開始有些羨慕安德烈無憂無慮的個性:“彆想那麼多,讓我們乾什麼,我們就乾什麼”,也許相比自己,安德烈更適合成為一名軍人。
“你在愣著想什麼?”安娜在溫特斯臉前晃了晃手,打斷了溫特斯的思緒:“你有聽我在說什麼嗎?”
“當然。”蒙塔涅準尉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你把我找出來,就是讓我陪你來衛兵涼廊?你沒來過衛兵涼廊嗎?”
衛兵涼廊算是海藍城的地標建築,溫特斯從小就經常和朋友到這裡玩,或是約定在這裡見麵。他不明白隻不過是來廣場逛一圈,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淑女怎麼可能來這種地方?這些雕像都是…都是…那個的……”安娜羞紅了臉,越說越小聲,最後幾句話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溫特斯看了看身邊的大理石和青銅雕塑,男性雕像的第一性征在大庭廣眾下赤裸裸的展示著:“裸的?”
安娜輕輕地“嗯”了一聲。
“知道是裸的你還來看?”
前一秒還在害羞的安娜使勁地朝著溫特斯小腿踢了一腳。
蒙塔涅準尉敏捷地躲開了:“你怎麼這麼野蠻?”
安娜生氣地說:“我現在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的。”
“您真不會以為您穿了這身,彆人就認不出你是女人吧?”溫特斯反問。
“反正你現在不要把我當成女人。”
溫特斯輕輕一鞠躬:“納瓦雷先生,請您留在這裡慢慢欣賞。我還要事情,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