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寬度(1 / 2)

火燒了起來,木牆草頂的農家長屋霎那間被火焰吞沒。

當[中鐵峰郡]和[上鐵峰郡]尚存最後一絲安寧時,其他地方卻並非如此。

沃涅郡,釘錘鎮,橡樹村。

手無寸鐵的男人和女人被麻繩捆成串,鞭子無情抽打在背上,他們跌跌撞撞離開家園,一路哭聲。

上百被擄的帕拉圖平民裡看不見一個老人,因為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要麼被留在房屋被火海吞噬,要麼被直接殺害。

路上除了被擄者,還有載著糧食和器物的馬車、馱著衣帛和財貨的從馬,以及……歡聲笑語的特爾敦人。

再往前走,過了前麵那片小樹林,這些帕拉圖人就將徹底踏上不歸路。

忽然,一個年輕的帕拉圖男人掙脫束縛。他在身上藏了一把小刀,趁著蠻人不備悄悄割開了繩索。

年輕男人第一時間想給身後的婦人解綁,卻被婦人含淚推下道路。

馬蹄聲和呼哨聲從身後傳來,年輕男人也流著眼淚,踉踉蹌蹌跑向樹林。

可是兩條腿哪裡跑得過四條腿,蹄聲越來越近。

恐懼占據了男輕男人的腦海,他本能地回頭去看,一道黑影迎麵而來。

在母親的尖叫聲中,年輕男人被一骨朵兜頭打倒。

打倒年輕帕拉圖男人的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赫德人。

在其他赫德人的催促之下,年輕的赫德人下了馬。他顫抖著拉開弓弦,指著地上的人的心口,背對眾騎,閉著眼睛鬆手。

角弓“錚”的一聲,其他赫德人紛紛歡呼喝彩。

年輕的赫德人睜開眼睛,發現箭偏了一些,插在地上。他沒有聲張,默默回收箭簇,踩蹬上鞍,打馬跟著其他赫德人走了。

這個年輕的赫德人是擁有四十戶人家的小首領[圓光]之子,[圓光]則是青翎羽那顏[紅月]的友伴和臣屬。

青翎羽[紅月]擁有六百戶人家,在特爾敦部內稱得上是一家小有實力的外係部落。

依照赫德人行軍打仗的傳統,烤火者將特爾敦部劃為左右翼。

左翼多為不可靠的外係那顏,共計萬騎有餘;

右翼則以金人氏的嫡親那顏為主,近八千人,由烤火者親自統帥。

依照戰前議定的路線,特爾敦兩翼將如同鳥兒張開翅膀,分頭劫掠新墾地行省。

左翼從下遊渡河,大致是從[沃涅郡]、[楓石城]進入新墾地。

右翼從上遊渡河,大致是從[鐵峰郡]進入新墾地。

另有一翼人馬佯攻鏡湖郡,牽扯帕拉圖人的力量。

表麵來看上遊貧瘠、地廣人稀,下遊富饒、人煙稠密,讓外係那顏去下遊劫掠是一種恩惠。

實際上恰恰相反,按照烤火者的設想:雖然下遊更肥,但是渡河也更難,而且帕拉圖人的主要戰力就部署在下遊

九月中旬那次大劫掠,就連南岸赫德諸部的聯軍都沒能在鏡湖郡討到好。

讓外係那顏去下遊牽扯帕拉圖人,自己則帶領嫡係人馬劫掠上遊,再根據戰況伺機北上、東下或後撤——這便是烤火者的原定計劃。

特爾敦人很順從地接受了這明顯是在厚此薄彼的戰略,就連外係那顏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親疏有彆,難道肥肉不給親人吃,給外人吃?

然而,事情的進展並不總如計劃的那般順利。

當鐵峰郡表現出極為堅韌的意誌,頑強將特爾敦右翼擋在大角河外時。反倒是特爾敦左翼在[沃涅郡]造成了極為嚴重的破壞,甚至威脅到了楓石城轄區。

因為自知戰力不濟,又沒個帶頭的大首領,所以左翼諸那顏乾脆放棄了“打一仗”的想法。

還沒等進入新墾地,特爾敦左翼便一哄而散。大大小小的那顏、科塔分頭行動,各憑本事過河,誰搶到就算誰的。

有的那顏甚至悄咪咪趕著牲群掉頭,腳底抹油,不聲不響回家去了。

另一方麵,沃涅郡軍事長官並未如叛軍首領蒙塔涅所建議那樣——疏散村莊、收縮兵力、重點布防。

他把部隊部署在兩百多公裡寬的河岸線上,整體結構就像雞蛋,“外殼硬、裡麵軟”,內部有一個驃騎兵中隊負責清掃散碎敵人。

很難說他的決策是壞的,而溫特斯的決策就是好的。

因為溫特斯是在[沃涅郡兵力空虛]的前提下做出判斷。

兵力不足則無法有效據河防禦,所以溫特斯建議沃涅郡讓出河岸、疏散鄉村、謹守堡壘、城鎮,儘可能減小損失。

但實際情況是[為了來年的討伐叛軍作戰,六個步兵大隊正在沃涅郡秘密集結]——溫特斯當然不知道這一點。

如果布置妥當,說不定沃涅郡也可以像中鐵峰郡一樣,把特爾敦蠻子擋在河外。

然而特爾敦人來得遠比沃涅郡軍事長官預料的要快,沃涅郡的部隊還沒就位,特爾敦左翼先頭部隊已經渡河。

特爾敦人俟一闖入沃涅郡,就如同水銀瀉地一般散開。

缺乏騎兵的沃涅郡守軍陷入“打得過,追不上”的被動處境。

若是擺開陣勢、堂堂正正交戰,兵力劣勢的帕拉圖軍照樣能打得特爾敦人抱頭鼠竄。

但是赫德人向來“不羞遁走”,哪裡抵抗頑強他們就避開哪裡,這個地方來了援軍他們就去其他地方。

沃涅郡隻有百十來名驃騎兵,最先一批攻入沃涅郡的特爾敦蠻子卻有十四個圖魯(百夫隊),千餘騎。

一個中隊的驃騎兵根本無力對付如此多的蠻騎,稍有不慎還會反過來被吃掉。

沃涅郡指揮官硬著心腸,沒有從沿河防線抽調任何部隊增援,反而嚴厲敦促各部隊加急趕赴部署位置。

至於已經進入沃涅郡的特爾敦人,沃涅郡指揮官的應對策略為[待敵人西渡光輝河、撤出沃涅郡時予以截殺]。

對於身負一郡安危的軍事長官而言,這或許是最合理的決策。因為隻要河岸防禦崩盤,將會有更多、更多、更多的蠻子湧入沃涅郡。

可是對於缺乏保護又未能及時疏散的村莊而言,這無異於一場大災難。他們如同沒殼的雞蛋,特爾敦人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橡樹村的慘劇由此發生。

當錘堡騎隊趕到橡樹村時,村莊已經從地圖上被抹去,隻剩下焦黑的殘垣斷壁和一點忽明忽暗的餘火。

作為鐵峰郡的門戶,溫特斯在錘堡留有一小隊人馬駐防。

看到北邊衝天而起的濃煙,錘堡指揮官當即率領騎隊馳援,但還是晚了一步。

嗅到死亡的焦臭氣味,戰馬們焦躁地噴著響鼻。

錘堡指揮官是一個半邊臉被紅色胎記占據的陰沉男人。

“搜。”他惜字如金、言簡意賅地命令。

偵騎們散開,分頭尋找幸存者和蛛絲馬跡。

“找到一些屍體,都被燒得不成樣子。活人沒有。”有些上年紀的軍士回報,老軍士氣得額頭青筋暴起:“一個也沒放過,不是殺了就是擄走了。”

長著紅色胎記的男人臉色愈發陰沉。

“村西的路上有新鮮的轍印和蹄印!”又有偵騎回報:“蠻子應該是往西去了!”

“多少?”男人問。

“看不出來。”偵騎搖頭:“人和牲口的足跡混在一起,至少百人百騎。”

“追!”胎記男人下令。

“長官,不行!等等!”老軍士急忙橫馬攔在胎記男人馬前:“咱們人太少,攏共才十八騎,追上也沒用!”

胎記男人不說話,死死盯著老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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