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書慧才注意遠坐在邊上的人手裡還晃悠著一根細細的狗尾巴,那臉上依然是那樣得意又帶些尷尬的神色,也像是得意占了更多。
她回頭將趙盈半摟在懷裡,一麵扯衣裳給她抹眼淚,一麵細看她的鼻子嘴巴:“曉得你嘎婆是個瞎子你還把胡豆往鼻子裡放,安逸噻?好了好了,嘴巴閉上……”
忠傳扛鋤頭回來,事情已經過去了,李國珍抱著李東走了,母親在地壩挑揀發黴的豆種,滿臉淚水的趙盈靠在她身上津津有味吃沙琪瑪,黑娃走了,一人一個背簍遊蕩著慢慢消失在滿山青綠的田埂上。
明明晃晃的上午在這段有驚無險的插曲中飛快的度過了。
一直到午飯時間老張的身影還沒有出現在山那頭林影中的堰溝上,老張平日裡趕集,頂多十一點也進門了,今天卻一直到三輩人吃完飯還不見身影。
“這個趕場的才趕的長嘞!”黎書慧在屋裡憂心忠信兩口子吵架,又指使趙盈:“你走大石包上看,看你嘎公轉來給你帶啷個家什。”
早上出門時曾叮囑他,孩子在,多少帶些哄她的小零嘴回來,但他一向摳門慣了,饒是最喜愛的孩子也沒見買過幾回東西,這樣反複叮囑,隻是她自己心裡有些期盼罷了。
老張回來時黎書慧正在地壩收種子,東一攤西一攤的豆種曬的滿地都是,大人忙著把種子收到篩子裡過濾,孩子忙著把種子揣進口袋裡留起來回家給媽媽,祖孫兩人的戰鬥從開始的豌豆種一直持續到後麵的小赤豆。
“還不聽是不是?哈哈兒我真是要打你,信不信?你看看,是不是弄的滿地都是了?你看那邊上你撒的,這包包都裝不下還往裡放,我打你信不信?不聽話!”
正說著話,身後忽然傳來老張說話的聲音:“忠傳呢?”
黎書慧轉頭,老張雙手叉腰站在堂屋門口:“你這趕場硬是趕的長呢。”又趕緊慫恿趙盈:“嘎公轉來了,快點去翻翻嘎公給你帶的啥。”
小趙盈一路歡呼著跑進去,她人也在後麵收拾著跟進去,老張趕場不論多晚也舍不得在街上吃東西,餓的前胸貼後背依然堅持回屋裡吃飯,這麼多年的習慣了,每逢老張出門,回家時一揭鍋蓋裡麵總是留著噴香熱乎的飯菜。
但今天的老張似乎有些不大一樣,趙盈撲他懷裡他也隻是扯了個笑臉便將她扶正了站好,自己又回身在椅子裡坐下去了,還是沒有招呼趙盈。小孩子受了冷落,一時有些無措,兩把豆子還在手裡握著,望望老張,又望望外婆,立時撇著嘴委屈起來。
他趕場的背簍還在板凳上,裡麵空空的隻有一個去時裝陳穀的肥料袋子。黎書慧當他沒給孩子買東西不好意思,禁不住嘀咕他兩聲,哄了趙盈進灶房給他端飯菜。
老張躺在竹椅裡,沉默的望著屋簷下漸漸褪去的太陽,哪還是早上出門時精神矍鑠的那個老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