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忠傳是能忍耐她的,再明裡暗裡的擠兌,一方不搭理,天大的事也就下去了。
娃子們早吃完飯跑出去了,不用猜,不是在大石包上吊枇杷樹就是在後麵簷溝上的樹林裡打果子。管是管不住的。大人也沒時間管,可羅明先掛犢子,一會兒沒看見,後腳又跟著追上去了。
王黑娃仍在門檻上坐著,獨自笑著,一言不發。
又一陣兒,大桌上也陸續下桌了。老張的涼椅讓人占了,幾個堂哥在邊上隨便找了根板凳,背後在牆上立一根扁擔,也迷迷糊糊休息過去,潘運回家看老婆孩子,忠信上樓在從前的房間裡睡覺,潘老頭跟老張在壩子邊上靠竹林的陰涼處抽煙,聊今年的春耕秋收。忠傳到下石壩找李順江要幾根栽秧拉的線,上午拉線測距,潘宏搶著玩,把線弄斷了。
剩下的女人們在灶房裡收拾殘局。盧定芳洗碗,忠旭抱洗衣槽裡清二道,黎書慧把剩菜剩飯收撿了,又大桶小桶給大豬小豬拿豬食去。
“......頭先我還不曉得,不是雪梅生二胎嘛,醫生說她懷相不好,前後一共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一直在老大在潘迅那裡,才轉來才聽到你媽說起舒慶的事,哎呀你個人也看開,人家那些談的話都是口水話,你個人啷個想的最主要,管人家談啷個呢,嘴長在人家身上,那些話是談不完的。”
女人做事,總愛邊動手,嘴裡有個話頭擺,這樣的話頭大多沒什麼惡意,純粹打發時間和好奇心。
忠旭的事過去兩三個月,心裡哀痛漸漸平靜了不少,慢慢不再以淚洗麵傷春悲秋,也願意將肚裡的心事把人說一說,但時間既然過去了,她都漸漸忘了,旁的不相乾人,更無關痛癢了,她又不是祥林嫂的性格,日子是往前走的,時間過的快了,再厲害的傷口也會結痂。
再過一陣兒,這件事更少被人提起,被她個人念及了。
仿佛丈夫已經過世了好多年,又好像,他要明天才過世,他還在世上,還有呼吸,且眾人暫時還未知道他明天便要離世的消息。
太陽漸漸曬到屋簷下一丈遠外的水泥地壩去,屋裡打盹的人陸續準備出門下秧田。王黑娃仍坐在地上,狗崽和灰狗在邊上大聲呱唧吃著剩菜剩飯,有小狗轉過來,他便惡作劇伸手揪它的脖子不讓它吃,小東西尖著嗓子叫兩聲,大狗馬上齜著牙朝他警示,黑娃裝作有趣一麵躲一麵變本加厲。
“喊你轉去吃飯呢你要在這逗狗耍,你才是,你看一哈兒有人拿棍棒來請你沒得。”大夥兒這樣說著話,各自在屋簷下伸懶腰,拽衣服,換鞋子,撩褲腳。
“吃飯沒有?籲——已經在洗碗啦?還鬨熱呢。”灶房屋後忽然傳來婦女喊話的聲音,聽來,越聽,離得越近了。
又聽到忠旭和盧定芳在灶房裡答話:“姐走哪兒去?”
“都這哈兒了你還問吃飯了沒有,還是以前的大鍋飯啊還問吃飯沒有,點多鐘了哪個還沒吃飯。”
屋簷下的莊稼漢們還在說話,地上的王黑娃突然竄起來一陣風樣的往壩子邊跑走了,眨眼功夫人影全無,往後看他剛才坐過的地方,仿佛他從來沒在那兒出現過。
“格老子逃命呢你!”
又再眨眼,黎祥琴已經拎著棍子站在了堂屋門口:“喲,栽秧子的人還多呢,又準備出門啦,一天栽得到幾畝啊?”
“難怪,我說他跑那麼快,你追他乾啥子?棍子打他身上你不痛是不是?”大家不回答她的話,反而都嚴肅著臉逗她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