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門樓高聳,城門大開,馬蹄下塵土飛揚,隨著熙攘的人潮往內而去。
街市兩旁店肆林立,已近薄暮的餘暉淡淡地落在樓閣飛簷之間,那高高掛起的旗幟招牌,張揚地掩映著無數間富麗雅致的茶坊酒肆、勾欄歡門··路上行人絡繹不絕,也多是衣著不俗,或有帶刀的巡吏,掩麵出遊的公子,坐轎的官眷,似乎隨處都可看到粼粼而來的寶馬雕車,從身側行過時彌留下陣陣浮動的暗香。
這是與邊陲小鎮全然不同的另一番光景,也是與梁州相鄰的另一方富庶之地,西陵。
江盛嬈從溪穀出來一路沿途打聽,才到了西陵城內。她與少年共乘一騎,手邊牽著“栗子”,由於天色漸暗,城內又極為繁華熱鬨,她一再地放緩了速度,打算找一處落腳的客棧。
“讓一讓!籲···不長眼的東西!都給我讓開!”身後一輛四駕馬車疾馳而來,錦緞車圍,其上嵌玉繡珠,厚重的帷簾前垂著絳紅的絛子。江盛嬈躲避及時,還好沒有刮蹭到,不過她邊上的一家綢緞鋪子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攤子上的絲綢、紗巾被掀翻了一地。
“那是裴府的馬車吧?”路人圍聚過來,往遠處張望道。
“是了是了,你看那廂布上的字兒。”
“嗬,真是開張倒大黴了,我還當是什麼顯貴世族在街市橫行!”那鋪子的掌櫃恨恨地啐了一口,忙不迭地和夥計一同撿拾起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還不是隻能嘴上罵幾句。”
“老錢,按你這口氣,大家夥兒可等著看你去人府門口討公道去喲。”
說罷,眾人一陣哄笑。
“彆說風涼話了,這掉了地的紗巾綢緞我今兒就當是賤賣了啊!快來瞧瞧!這成色和料子可都是好貨!頂多沾了些灰,回頭漿洗一下,完全不妨事兒!”
一塊白色的麵紗被風吹著,落到了江盛嬈的手背上。“嘿!多巧呐,這麵紗您可要嗎?就買了送夫郎吧。”那爽直的掌櫃瞅了顧照寧一眼,樂嗬道。
江盛嬈看了看顧照寧,也笑了。這一出確實是弄巧成拙了,到了西陵城內,她才發現,西陵的少年郎們大多都生得柔白細嫩,
臉上蒙著一層淺薄麵紗。而顧照寧把臉抹得黑黑的,反而特彆打眼。
“好啊。”江盛嬈付了銀錢,買下了那塊麵紗。
不知不覺中,已然夜幕低垂,西陵城內千燈萬火,高樓間明燈錯落,那香|豔居所依稀能看到窈窕男子的身影,一簾之隔,內裡羅綺飄香,歡聲巧笑。
而那陵江樓裡,戲台子上,三娘的話本兒正說到極為精彩之處,三娘本家姓吳,是本地最出名的說書娘子,每晚待酒樓的食客聚起了,她便會挎著一個木匣來說書。而與其他人最為不同,也最大膽的是她說書從不按話本,而是拿一些門庭敗落的世家貴族說事兒,且說的繪聲繪色,有鼻子有眼兒的。
“上一回,我們且說到裴家的兒郎,眾所周知,西陵曆來多出美人,而裴家更是當中出了名的美人窟,其祖上聽聞原隻是五品的小官,誰知家中兒郎貌美,竟被選入了宮去··這麼細數起來裴家出了一位皇貴君,一位皇侍君,四位貴卿,統共六位曾伴於聖駕的美嬌郎!”吳三娘手中的撫尺往桌上拍了拍,嘖嘖歎道。
而下麵的食客們也麵露驚歎之色,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了起來。少年眼眸沉靜,似乎也聽得很認真,手邊的糖蒸酥酪一點都沒動。
吳三娘喝了幾口茶,潤了潤喉,才繼續道:“而那已遭抄家之禍的顧大將軍府,其正夫顧氏本名裴辰,原是裴老太君膝下嫡出的長子,其姿容可謂是豔若桃李,皎如玉樹,真真是俊雅出塵的翩翩佳公子,就算在裴家也是獨一份···這想必當年在座的諸位都有所耳聞。而裴家自裴老太君的上一輩起,便已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三房之中隻出了個伯爵夫郎。是以,這裴老太君對膝下長子給予厚望,是從小親自悉心教養著,隻盼他及笄時能被送選入宮,再為裴家添一位皇夫···”
說到這兒,吳三娘刻意吊了會兒嗓子,直至有些個食客耐不住地急問道:“後來怎樣了?快說呀!”
有人在席間打諢道:“我知道!後來沒進宮,嫁進了將軍府唄。”說罷,惹起一陣笑聲。
吳三娘撇了那人一眼,開口道:“後來卻不知因何緣故,裴家大公子那般的妙人兒竟是沒入聖眼,被賞
婚給了當時的新起之秀,立了功勳的顧將軍··說起來,這裴家大公子雖未能承其父願嫁入皇室,但嫁了個手握兵權的將軍倒也不算太糟,可誰成想,婚後多年膝下無女,飽受他人詬病,不過這原也不至於對裴家有過多影響。但是誰能料到,滔天的禍患還在後頭,將軍府一夕之間被抄家流放,而與顧氏一族有著姻親之係的裴家也難逃牽連,致使如今門庭冷落,裴老太君因著氣急攻心,也終日臥於病榻···”
“何不再從裴家兒郎中挑些貌美的,再設法與那些門第顯赫的貴女結親,以此挽回裴家頹勢?”
“是呀,聽你這麼說,裴家不就是借此發跡的嗎。”
吳三娘輕哼了一聲,搖了搖頭道:“現如今裴家當家的是裴老太君的嫡次女裴沁,裴家主母。你能想到的,她何曾想不到?所以這以上呀,還隻是個引子,重頭戲在後頭呢。是以,這段時日,裴家主母三登魏國公府之門就是為了能與之結下姻親。隻可惜,現如今裴家新長成的兒郎們美則美矣,通府上下卻無特彆出眾的,而裴主母房中的嫡子裴旭雖略有兩三分裴家大公子當年的神韻風采,但也實在是相差甚遠了··那眼高於頂的魏國公嫡女魏冉如何能瞧得上呢。”吳三娘搖了搖頭,惋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