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豔一枝春 晝白夜明 6859 字 11個月前

教坊司小轎出門一遭,來回相府不到一個時辰。

管事嬤嬤原都打算歇了,疑心人怎麼回來得這麼快,怕出差錯沒伺候好相爺,惹來開罪,飛快披著件外衣趕來查看,進屋就見沈容音坐在桌邊,對著塊玉環出神。

玉在燈下溫潤剔透,上頭掛著墨藍的穗子,款式是男子的花樣。

人離開時身無長物,那菲薄的衣裙不可能藏住物件兒,那這玉環從何而來?

管事老婆子的疑心頓時就更重了,擰眉衝上來問,她明明空著手去,怎麼拿著東西回?

沈容音知她是怕底下人做錯事被連累,抬起臉狀似安撫地笑了笑,“嬤嬤稍安勿躁,這玉佩是陸相隨身之物,現在既能在我手上,當然便是陸相給我的。”

“給你的?”管事嬤嬤聽著雙眼微眯,立時銳利盯住了她,疑心她在耍什麼妖精,“陸相之物給你作甚,老實招來,敢跟我老婆子耍花樣,即刻就押你去京畿府衙!”

嗬!

京畿府衙?

她倒是想去看看她爹爹呢!

沈容音心下冷哼,但麵上隻眸光微垂幾不可聞地輕歎,眉尖蹙起絲傷感,“實不相瞞嬤嬤,我與陸相……昔日有舊,怪我先前兩耳不聞窗外事,今夜才知他是故人。”

慣常話隻說三分,留六分給人自行聯想,餘下一分,儘在眉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中。

至於有什麼舊,你自己猜去吧!

老婆子瞧那說話跟老牛拉磨般拖拉,兩道眉毛忍不住擠得就更緊了。

這世上故舊也分很多種,或有舊情、或有舊仇,她拿個來路不明的信物,人卻被陸相丟進了教坊司,可若說是東西來路不正……陸相明察秋毫,怎會由她得逞?

老婆子拿捏不準這個舊,是真是假,還是能真到什麼地步?

難做的是就算現在再怎麼問,嘴長在她身上,她都可以胡編亂造,就賭旁人沒膽子去同陸相求證,可這玉環貨真價實,究竟是她怎麼得來,隻能等著看相府的動靜。

她要是敢撒謊使怪,等著瞧,屆時沒好果子吃!

老婆子站在桌邊陰冷看人半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那我就先恭喜沈大小姐,既然與相爺有舊,想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飛上枝頭了。”

字字譏諷,沈容音聽得出。

她彎唇笑笑,沒多言語。

送人轉身出門,沈容音還聽得見老婆子在走廊裡,吩咐女使這幾日先回了她的下帖,可若非看見這玉環,老婆子恐怕今晚就還能將她,再送到其他權貴府上。

可這玉環畢竟是偷來的。

她要麼趁陸行淵發現前,悄無聲息地再還回去,要麼等他發現,自己來尋她討回問罪,隻是那人現如今明明都六親不認了,還帶著她送的玉環做什麼呢?

一時的清淨也是清淨,沈容音收好玉環,梳洗後躺在床上,在胡思亂想中睡著了。

這晚又夢回十三歲那場宮宴。

她抱著小妹坐在爹爹身側,看陛下考校眾世家子弟,宗雲諫才學一騎絕塵豔驚四座,她驕傲地與有榮焉,正隔著遙遙殿宇同他打眉眼官司,然後那個須發皆白的眼盲老道士出現了。

老道士突然顫顫巍巍朝著她跪拜下來,瘋癲喊起那句“此女天生鳳命,可興百年王朝”!

一時間滿殿皆驚,沈容音周遭數道目光直射而來,像是要將她刺穿。

那裡頭羨慕、嫉妒、審視、懷疑、譏諷……無數種情緒摻雜,淹沒了她,也從此阻隔了宗雲諫看向她的目光。

所有人都開始圍著她重複同樣的話,說她將來是要做皇後的,交好的朋友自此疏遠,宮規禮儀嚴厲苛刻,強硬將她往皇後的模子裡套,她被無形的大山壓得喘不過氣。

沈容音終於承受不住,趁夜色偷跑出府。

走投無路,隻能藏進宗雲諫的書房,蝸牛似得蜷縮起自己,卻被他揪了出來。

他早已長成個溫雅少年,比兒時更加謹守規矩、克己複禮,他也早早自覺回避起了她。

沈容音積壓已久的滿腔苦悶委屈,終於在他麵前決堤而出,她忍不住衝上去拽著他領口,埋頭大哭了一場,旁人都可以變,唯獨他,他怎麼可以也變了?

那天的宗雲諫,生平難得當眾撒謊,說未曾見過她,打發走侯府前來尋人的小廝,由著她哭濕了身前的衣襟,很久很久,才嗓音極低地勸慰出句:

“做皇後萬人豔羨,哪裡不好?”

“我不知道……”沈容音為難地皺眉搖頭,她想他是違心說那話的,不然他會笑著告訴她究竟哪裡好,她眉心蹙起憂慮恐慌,“四哥,若是將來我心儀之人不姓蕭,那怎麼辦?”

做皇後就注定嫁作蕭家婦。

她沒得選。

而這個問題,縱使博聞如宗雲諫,也隻能沉默。

“四哥,我不想做太子妃……”

沈容音半夢半醒過來時,惺忪朦朧地,正聽見自己口中喃喃這話。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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