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用皇上做筏,以表示對他的關心,言語中還帶了些祈求之意,李徵聽後也深以為然,歉意十足的後退一步給肖晗讓出了去宴席的路。
肖晗見之,終於不再推辭,三言兩語同李徵話彆之後便提步往席上去,他身量高,步伐又大,方行不過幾步就已離他二人幾丈之遠。
見這尊神佛終於離開,朝露胸腔深深呼出一口氣,正當她也準備向李徵辭彆,偷偷溜走之際,就聽那已經走遠了的肖晗再次出聲,不同於之前聲音中帶有壓迫,這次,明顯聽得出來他語氣平複不少。
卻偏偏說的是朝露不愛聽的:
“既已同李大人道過彆,該說的也都說了,若再不隨我一道進去,是想讓你皇伯父再派人來請你一次嗎?”
尚才提起的腳步隻能訕訕收回,眼見是真的躲不過後,才轉頭同李徵辭彆,又不情不願的跟了上去,心下不禁腹誹,竟又一次被肖晗這隻狡猾的狐狸拿捏的明明白白,洞悉她的企圖不說,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倒用皇伯父來壓她,她雖心下暗罵,卻也無可奈何,隻能隨著他入了席。
…
席上天子果真等待已久,半年未見他這長子,情緒和言語之中多是悅然,再一見到同他一道進來入席的朝露,更是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笑道:
“朕還說怎許久都不見人,原是你們兄妹在殿外有體己話要說,昭昭也有半年不見你皇兄了,可是想了?”
宮裡俱都知道兄妹二人自小關係就要好,皇帝這會出言調侃也屬尋常,隻是這話在朝露聽來卻是無比的刺耳。
她壓根就不想肖晗回來,甚至盼望慶州事務重,能多羈絆他些時日更好,畢竟,他在宮中,自己多有不自在,一舉一動就像隨時被人掌控困囿著,如同現在這般,明明不喜這種觴籌交錯的場合,他偏生要讓自己一道來。
她不知該如何作答,隻能含糊應下說想了,卻哪知皇伯父一聽甚是高興,說太子這些年沒有白疼她,兩人之間的感情甚似手足兄妹,適逢今日又有美酒珍饈,兄妹二人何不共飲一杯,以示兄妹情深。
話音一落,身邊伺候的內侍已經端了兩盞酒上來,她拒絕不了,隻能硬著頭皮接下,抬眼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猝然的就撞上一雙深邃的眼眸。
在她還沒察覺的時候,肖晗早已注視著她,那雙長年累月來下早已能洞察人心的丹鳳眼這會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猜到她心中所思。
看著她唇角囁喏一副害怕的樣子,同方才和李徵說話簡直是判若兩人,他收斂起心中的不悅,沒等她說話,肖晗兀自先問出了口。
他說:
“昭昭還在生孤的氣?不想見到孤?”
他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甚至選在這個當口問了出來,讓她避無可避。
“半年過去,昭昭似乎還是沒什麼長進,是忘了孤離開前說的話,還是明知故犯來挑釁孤的底線?”
兩人之間的桌案挨著,相距不過寥寥幾步,他一手捏著酒杯朝緩緩而來,朝露還在思索他方才所言,早忘了有所動作,任他靠近後,一個不察,手上的酒盞就被人輕碰一下。
她回神,就見肖晗已經仰頭飲下他那杯酒,突出的喉結因為吞咽的動作而上下滑動,而後就見他噙著滿帶笑意的臉朝著自己說著膽寒的話:
“孤提醒一句,昭昭若是還想著那所謂的李大人,遙城就絕不會是他最後的歸宿,比之遙城更遠的北地,也同樣需要像李大人這樣的國之棟梁前去主持大局,昭昭說是也不是?”
夏日的微風輕拂過兩人的身側,帶起席上絲絲熱烈的酒意,朝露卻感覺不到半點熱意,渾身像掉入冰窟一般惡寒,她急匆匆飲下手中那杯酒,嗆的眼尾發紅的看著肖晗,滿心的憤怒。
酒已喝完,二人又回到席上,滿場的熱鬨都無法觸動朝露半分,耳畔裡隻剩下他方才的警告。
記憶回到了半年前,她也像而今這樣,同他分站兩邊,涇渭分明,隻是那會,她還敢不知天高地厚般的同他對峙。
東宮內,所有的宮人內侍都被屏退下去,她沒了顧忌,第一次朝著這位尊敬的兄長發出質問:
“皇兄不喜我收彆人的東西,我以後不收便是,可你何以讓人就此去往那蠻荒的北地?”
她在上元節那日收了小宋將軍的宮燈,今日宮裡開宴,自己本打算向他道謝,卻得知上元剛過,小宋將軍就領了旨去駐守北地邊城,一去就是兩年,而舉薦他去往北地的人,正是她的兄長肖晗。
正在品茗的肖晗聽到這話不為所動,手裡保持著去沫的動作,瓷器相刮的聲音聽得讓人不舒服,讓她覺得是自己正在受刑。
而那雙手的主人卻無視她的畏懼,嘴裡像是在敘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孤記得曾經告訴過你,不要同外男說話,更不許收彆人的東西,可你好像又不記得了,孤不舍的罰你,就隻能讓人遠離你,這才好讓你記住,日後謹言慎行,莫要為了自己,而累及他人。”
“那我現在就把燈還給他,我不要了,都不要了,你讓皇伯父收回旨意,好不好皇兄。”她自責不已,沒了法子隻能相求於他。
可坐上的男人卻雲淡風輕,一派漠然的樣子看著她,輕搖著頭拒絕,說出的話卻字字如利刃:
“不好,昭昭你記住,你同我才是一類人,而同類的眼裡是萬萬容不下第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