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弟弟啊,這些種子給你,你幫我鎮一下場,我去去就回。”
“多久?”
“也就一二十年。”地母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得無影無蹤,徒留本來開心來相會,最後卻突然接手後續工作的楚玉樓兩人。
“啊,這個……我不合適吧?”楚玉樓懵懵地看著腳下的星球。
這是一顆剛剛被滅世係統拜訪過的星球,上麵的生靈十不存一,文明意識苟延殘喘。
大概因為這樣,它才被地母選中。瀕死的文明意識需要地母手裡的種子和資源,而地母也需要這個文明的某些資源。
當然,現在這個瀕死的文明意識可能有點後悔了,畢竟它也不會料到地母這麼不靠譜,居然把這件事丟給另一個滅世係統。
是的,它已經嗅到楚玉樓身上‘統渣’的味兒了。
至於楚玉樓身邊冒著死氣的金闕……厲害了,滅世係統旁邊跟一移動死神,這是嫌它死得不夠快嗎?
自覺無望的文明意識瞪著眼睛伸著腿等死,心戚戚,但它確實冤枉了楚玉樓這個滅世係統。
雖然同屬大名鼎鼎滅世係統,楚玉樓和這個剛剛離開的係統還是不太一樣。
首先它們的模式就不一樣。
楚玉樓挑選一部分對象投入一個個副本中慢慢升級,講求的是刺激和快,對母星沒有傷害,就算文明滅絕,這顆星球也有機會誕生新的文明。
而這個係統是直接讓一整個星球的生命進入大型煉獄,看它們在破敗的母星上掙紮。所以母星受損嚴重,可能從此就不會再有生機。
前者是帶著目的的,自我定位是一劑猛藥,雖然非死即活,但也算是給了絕望的文明一個可能。
後者純粹出於生存本能地破壞,它們需要那些強烈的意念,不管是恨還是愛,所以它熱衷找那些原本好好的文明,搞得半死不活。
說起來這位的名聲還是比黑暗遊戲好一些,至少落在它手裡大部分都能苟活到最後,雖然活得不是那麼好。但被黑暗遊戲選上,百分之八十的幾率是要狗帶的。
尤其黑暗遊戲不久才連滅三個文明,外界說起來都抽氣。
楚玉樓也不知道是自己做不對還是運氣不好,上幾個被選中的文明真的各有各的拉胯了。
尤其是上一個文明,明明給機會了,就在那裡擺爛,生生讓黑暗遊戲吃了一個飽,為他的凶殘名聲再添戰績。
“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是度假。”金闕輕聲說,他覺得楚玉樓需要這樣的‘度假’,最近他的狀態不是很好。
楚玉樓側頭看他。
“這一次聽我的,好嗎?”
金闕這樣看他,怎麼說得出‘不好’?
於是他們在那個已經麵目全非的星球開了一間小小旅社:“我想,比起酒,他們更想要可以休息吃飯的旅社。”
金闕:……
知道玉樓最近沉迷休閒類酒店升級遊戲,但不說。
他們選的位置在幾個人類基地的共同交界處,一個被拋棄的都市中。
這裡曾是一線港口大城市,商貿發達人口上億,所以變異失敗的人類也特彆多,以至於很多人知道這裡資源豐富也不敢進來,所以相對來說保持著完好的狀態,幾條交通乾道也沒有損毀。
那不同的基地來往的時候還要經過這裡,同時也常有異能者小隊來探險尋寶。
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位置。
就這樣,二層的迷你旅社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某條寬闊國道一側,背靠青山,遙望大海。門口道路上喪屍晃蕩,路過的變異動物多瞧一眼,卻沒有為此停留。
“有點兒冷清了。”楚玉樓在門口看著,燦爛的陽光落在他身上。
金闕抬頭看看路過的搖搖擺擺的喪屍和蠢蠢欲動的變異動物,沒感覺到有多冷清。
“我去附近看看,聽說這裡的變異植物長出的果實特彆好。”
金闕指揮著幽冥打掃清洗,忽然看到陽光下楚玉樓溜溜達達的樣子,好像放學回家的孩子,藏不住蹦跳的雀躍。
多久沒看到他這麼輕鬆的樣子了?
他忽然覺得在這裡待個一二十年也不錯。
雖然這個文明半死不活的,但看著也死不了,又不是楚玉樓的責任。
再怎麼著,總好過在一個地方待幾十年,拚命挽救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死亡,還是自己動的手。
地母是刻意的吧?
自己也成為類似係統的存在後,地母等人就明白了楚玉樓的屬性。他們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怎麼樣的人,他一直背負著毀滅文明的壓力,真的不會崩潰嗎?
就算理性和感性都在告訴他,文明被吞噬不是他的過錯,但楚玉樓真的就能完全無視這種罪惡感嗎?
金闕和楚玉樓不一樣,他原本的母星沉寂之後,他的心也已經沉寂,唯一執念便是有機會挽回一切。而他們也成功了,所以這個執念也不再是執念。
除了楚玉樓,他對任何存在都沒有太多的感情,他公平地無視著世界上所有的生命。而楚玉樓公平地愛著所有生命。
他們有著本質的不同。
想到此,金闕看著這個破舊世界的目光忽然變得溫和一些。
這個世界好不好他不在乎,但能不能讓楚玉樓安安心心沒有壓力地度過這一二十年,他很在乎。
傍晚的時候楚玉樓終於溜達回來了,身後跟著兩排艱難挪動樹根的變異樹,還有一窩自己馱著蜂窩的變異蜂。
“柿子,枇杷,楊梅,橘子……”楚玉樓一個個數著,有些品種隻有一棵樹,有些品種好幾棵,原本都是各處的霸王,此刻都縮著樹根可憐兮兮地看他們。
“行了,方圓五百米,自己找地方去,彆跑太遠。”楚玉樓也知道它們這種已經變異的植物是不太喜歡和同類靠太近的,於是給了一個範圍。
這話一落,這些變異樹的樹根就跟飛火輪一樣擦出了火星子,各自找地方落腳了。
竹子一家行動最快,楚玉樓話音方落,它們就在屋子後麵安家落戶,還瞬間長出一大片搶占地盤。這可把其他有意向的變異植物惹急了。
楚玉樓也沒想到最受歡迎的地方居然還是這小小二層旅社的周圍。幾棵樹搶不過竹子一家,就去占前院的地,差點打起來,最後是柿子樹贏了。
“要好好長果子啊。”楚玉樓摸著門前的柿子樹,而柿子樹搖晃樹枝,仿佛在應答。
旅社靜悄悄開了,開了半個多月都無人光顧。路上倒是來過一波人,都是大卡車,像是被追殺一樣快,一眨眼就隻能看到車尾氣了。
楚玉樓看著它們開過,倒也不在乎,隻是沒想到那之後的第二天氣溫驟降二十多度,天空開始飄雪。他隻好脫下短袖涼鞋,換成加絨的衝鋒衣。
短短幾天,溫度已經降到零下六十多,開水潑出去,還沒落地就成冰渣子了。
道路兩邊原本長勢不錯的植物們死傷大片,隻有那些變異植物依舊鬱鬱蔥蔥,長葉子的長葉子,生果子的生果子,不管外界夏還是冬。
不久一群變異過的鳥群路過,尖銳的恐龍牙遇到什麼吃什麼,它們一部分帶走了變異植物的果實,一部分成為了變異植物的養分。
雪中也有什麼生物,銀白色的和雪粒子差不多大,過處片草不生,隻有一種灰色鳥群能對付這種半隱形的東西。
“我說呢,這個世界的科技也不落後啊,怎麼就拿這些喪屍和變異動物沒辦法?”
血肉之軀,就算變異過也扛不住火力覆蓋,這個世界是怎麼淪落成這樣的?原來還有極端變異天氣和移動變異動物群在加成。
沒變異的生物想要適應這樣的惡劣環境,真的太難了。
雪越下越大,積了三米多高,彆說來往的卡車,就是天天出來晃的喪屍都銷聲匿跡了,世界安靜得好像死去了。
不過楚玉樓還是抱著很高的期待,這個世界的人類一直在努力自救,而不是沉迷內耗,隻要沒有其他更壞的意外,他們總是能走出來的。
閒著沒事,他拿出地母留下的種子,他猜測都是適應惡劣環境又高產的普通品種,說到底這個文明就是普通的科技文明,就算是變異過的植物和動物,也沒有太多的換購價值。
然而裡麵出來的卻是來自童話位麵的種子……
童話位麵是數量最稀少的位麵,它的存在沒有邏輯,所以很難形成。並且誘惑太大力量太弱,往往還沒長成就被人發現,進而掠奪。
而脆弱如琉璃的童話位麵一被掠奪就會死亡。
同時,從童話世界離開的物種也很難在外界生存,基本一離開原始位麵就會失去活性,除非地母這樣天生為‘生命繁衍’存在的位麵。
地母保留了這些種子,並且改良了它們,讓它們可以在外界生存。
這一點點來自童話位麵的種子,比魔法世界的生命樹還要珍貴。
他怔愣半晌,忽然笑了。
“真要用這些換,她可要虧死了。”
保留種子難,改良種子更難,地母手裡都不會有太多這類種子。
沒想到他都這麼大了,還有人小心翼翼拐彎抹角去愛護,倒像是又回到剛出生的時候。明明一出生就是滿級配置,還是因為最小被當成孩子。
“不能再讓他們擔心。”楚玉樓伸手抹臉,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全部,但有些死亡總是不可避免,或許他應該更平靜地去接受這些。
就算是神明,也有無力挽回的時候,他並沒有自己希望的那麼強大。
這個世界的雪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很快積雪堆積到二樓,快要把整個旅社淹沒。旅社裡的火爐亮起,上麵的鐵板上傳來烤堅果的甜香。
“什麼時候雪才能停?”他們走到閣樓往外看,白茫茫的一片,連之前出來狩獵的飛禽都不見了,而雪沒有停下的跡象。
終於有一天,雪停了。
楚玉樓精神振奮,推開窗戶就下去鏟雪了,很快清理出前院,還堆了兩個大雪人。金闕陪著他胡鬨,玩到雙手冰涼。
“前院已經清理出來了,明天我們把後院清理出來,可以種這些。”楚玉樓決定把那些寶貝都種出來。
地母虧是虧定了,但種出來賣種子,薄利多銷,能少虧一點。
第二天一早,楚玉樓發現旅社周圍都清理出來了,後院還種上了他之前就說過的‘午餐樹’、‘許願樹’、‘清泉樹’、‘糖果樹’等。
都是些不講科學不講邏輯的樹,被金闕隨意按在角落,看著平平無奇。
至於其他地方,開出兩個苗圃,也都種上了那些不講道理的童話世界種子。一根細細的藤蔓爬上旅社的白牆。
在樓上向下看的楚玉樓眼睛都亮了,他跑到一樓,金闕正挽著袖子在做早餐,他撲上去親了一口:“謝謝。”
金闕拿了一顆洗乾淨的草莓塞他嘴裡:“嘗嘗。”
“嗯,好吃,哪兒來的?”
“雪地裡掃出來的。”
“啊?”
彆的地方有沒有不知道,但童話世界裡,善良的孩子是能從雪地裡掃出又大又紅的草莓的。
“沒掃雪的也能吃嗎?”楚玉樓咬著紅潤飽滿的大草莓,雙手環著他,雙眼亮晶晶的。
“能。”掃雪的隻想給沒掃雪的人吃。
“點心我想吃草莓大福。”
被撒嬌的金闕第一百零一次覺得,在這個世界度假也不錯。
“轟!”忽然的聲響伴著地麵輕微的震動,打斷了兩人親密的時光。楚玉樓走到前麵,隻見門外一棵得意洋洋的柿子樹正對著他扭動枝丫,似乎正為自己‘保護旅社’的行動討賞。
而清理過的院子裡,幾個灰頭土臉的人類從已經墜毀的直升機裡爬出來。
哦,來客人了。
“旅社?這裡怎麼會有旅社?裡麵還有電,好像一直有人在。”
“我更奇怪為什麼旅社要叫‘酒鬼旅社’?”
“彆是什麼幻覺吧?”
“老大,現在怎麼辦?”
從飛機殘骸中爬出來的巡回隊員背對背小心翼翼打量四周環境。
他們在空中發現了這個雪白世界唯一的不同尋常,紅瓦的尖頂小房子,綠油油的變異植物,乾乾淨淨鋪著植被的大院子,怎麼看怎麼怪異。於是幾人決定降低一點高度拍照回去研究。
萬萬沒想到,那棵變異植物居然瞬間暴漲幾十米,樹枝拍飛機,還成功了。
四個人提著心吊著膽,看著四周圍安靜蟄伏的高階變異植物,再想一想它們的戰鬥力,感覺自己就是進了妖精洞的耗材,一個個都開始給遺囑打腹稿了。
‘吱呀’一聲,那片亮晶晶的玻璃大門就開了,出來個精怪一樣的人,西方的骨相,東方的皮相,金眸銀發,不似凡人。
“外國人?”
“外國人也沒長金色眼睛的。”
天災來得突然,遺留國內的外國人也不少,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和他們都不是呼吸同一片空氣的存在。
難不成這個世界終於更玄幻了,連妖怪都出現了?
“幾位住店嗎?水電齊全,提供早餐。”妖精開口說話了,字正腔圓的官方語。
“乖乖,妖怪這口音比我正……哎喲。”
“噓,什麼妖怪,我看是特彆有能耐的異能者。我過去探探究竟,你們在這裡小心點。”
穿著黑色作戰服,帶著頭罩的頭子整了整自己的頭盔,走上去:“你好,請問這裡是?”
“如你所見,是一家旅社,提供各種規格的房間,自帶水電,提供一頓簡易早餐。”楚玉樓看看他,又看看後麵那三個炸了毛的雞崽子般的人,這幾個人身上都貼著類似國旗的標誌,不知道來自哪個組織。
“不好意思,我家的樹以為你們有危險企圖,莽撞了。”
楚玉樓還是想和本地人好好相處的,於是他後退一步,張開手:“給我顆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