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後梳起的金色碎發因為剛才的打鬥,有些已經垂到了額前,擦過淩厲的眼角,那雙海藍色的眼眸帶著深邃的異域感,就這麼注視著安室透。
“你不想要北島科技的電話了嗎?”他的語氣平平,又好似帶著逼迫。
銳利無比的眼神落到了安室透臉上,光是對上他的眼睛,無形的壓迫感就再度襲上心頭。
仿佛從裡麵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意,安室透呼吸一頓,隨後笑了起來。
“那不是我們早就答應好的事嗎?”
他讓阿蘭斯見到裡麵的人,阿蘭斯幫他引薦那位北島科技的負責人。
現在就想要反悔?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眸毫不客氣地回望過去,阿蘭斯冷冷哼了一聲。
既然裡
麵的人牽扯到了這麼重要的線索,安室透就更不能放人離開了。
隻要人還在,他們就能交換到更多的東西。
現在把人放走,除了北島科技那邊不確定會不會幫忙的消息之外,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安室透不用想都知道怎麼選。
麵前的金發男人定定地看了他幾秒,見他態度堅決,忍不住沉下了臉。
“我去找諸星先生!”他話裡的脅迫變得比之前更明顯了。
最開始跟阿蘭斯建立聯係的就是諸星登誌夫,現在人關在警視廳裡,找他比說服安室透要容易得多。
諸星登誌夫畢竟是副總監,從政治層麵考慮的因素也更多。
安室透趕緊拉住他:“彆急,有話好說——”
“鬆手!”阿蘭斯眼裡仿佛帶著慍怒。
這時刑訊室裡又傳出了聲音,門關上之後,刑訊室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見識過外麵的光亮之後,再回到黑暗中的感覺讓裡麵的人無比難受,尤其是整個刑訊室密不透風,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剛剛還差一點點就逃出去了!
強烈的落差讓鬆原宗盛都快抓狂了,尤其是他還發現,他被誤會成了和貝爾摩德有關的人!
如果那些人把他當成貝爾摩德的同夥怎麼辦?
他真的不是黑衣組織的人啊!!
今鶴永夜要是不來救他,他不就徹底完蛋了!
不對,這種情況,就算是今鶴永夜也救不了他吧?
想起對方這麼多年還在酒廠邊緣徘徊,在大學裡老老實實當著學生,穿著灰撲撲的羽絨服,怕這怕那小心謹慎的樣子,鬆原宗盛更覺得沒希望了。
指望今鶴永夜,還不如指望他自己!
“我真的跟那些人沒關係!”
他對著一片黑暗的房間說:“我的易容是另一個人做的,你們可以去查他,把他抓起來問話,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隻要他能出去,他就再也不用這個身份了!
把今鶴永夜賣掉他也沒有什麼可心虛的,大不了用今鶴永夜來換他,讓今鶴永夜死回去,他自己兼顧三條線路。
這樣的話,時之政府那邊還更放心,說不定還會誇他乾得好。
轉眼間就想了很多,鬆原宗盛出賣今鶴永夜起來越發不留餘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不過今天中午是他送我來的——”
今鶴永夜神情微頓。
站在他身邊的安室透感受到了,那一瞬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
儘管隻有那麼短短的一刹那,還是令人心驚無比。
安室透側頭看去,那雙海藍色的眼睛裡浮現出來的不像是冷冰冰的嘲諷,也不像是一貫的傲慢和輕視,反而是一些他無法讀懂的,令人渾身發涼的東西。
那些東西仿佛一直藏在他的身體裡,被他掩飾得很好,從來沒有釋放出來。
他就這麼冷眼看著畫麵裡的人不遺餘力地出賣另一
個人。
好像早已料到,又好像早已習慣了一般。
最後他收回手,緩緩放進了口袋裡。
安室透手心一空,看著他單手插兜,就這麼靜靜的望著麵前的監控畫麵,嘴角挑起了一絲笑意。
“你確定不把他交給我嗎?”
他望著監控攝像頭裡的人,側臉在屏幕散發出來的熒光下,依舊那麼冷硬而俊朗,氣勢逼人。
他忽然側頭看向安室透:“他可不是金田雪帆。”
在金色碎發下的眼神越發銳利了。
就在他出門之前,他的手套蹭到了裡麵那人的臉上,似乎和易.容.麵具的邊緣不小心擦過,將麵具蹭掉了些許。
在裡麵那人抓狂的表現下,那點細微的異樣正在漸漸擴大,安室透也感受到了。
像是皮膚乾燥起皮了一般,那人的側臉顯現出些許不自然。
“不。”
目的已經達到,既然知道裡麵的人真是易容,還牽扯到了那麼大的案子,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他們已經不需要阿蘭斯了。
安室透語氣中似乎也染上了些許與諸伏景光相似的客氣。
“他到底是不是金田雪帆就不勞您費心了,我們自己會查清楚的。”
但他話裡的意思卻是半點也不客氣。
麵前的金發男人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安室透絲毫不懼他的眼神。
過了一會兒,麵前的金發男人收回視線,安室透聽到他撥號:“我找諸星先生。”
他還是打電話給諸星登誌夫了,安室透不知道他在乾什麼,不過在這件事情上,警視廳和他們公安立場應該是一致的。
諸星登誌夫就算再糊塗,也不可能把這麼重要的線索讓給美國人。
然而他沒有想到,阿蘭斯根本就沒提這件事。
“我聽說了一個有趣的消息。”
電話連線到了諸星登誌夫的辦公室,阿蘭斯輕聲笑了起來:“你們警視廳最近不太好過啊。”
聽到他微涼的笑聲,安室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我不是打電話來看笑話的。”
他說著瞥了安室透一眼,安室透望進那雙海藍色的眼睛裡,這時他才忽然發現,阿蘭斯竟然沒有戴眼鏡。
儘管那隻是平光眼鏡,然而沒有鏡片的遮掩,那雙眼裡的情緒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安室透的麵前。
他唇角輕輕挑起,對電話裡的諸星登誌夫說:“我聽說,你們抓到了爆炸案的犯人。”
“什麼?”諸星登誌夫在電話裡愣了愣,他們什麼時候抓到犯人了?
不對,下午確實抓了個人,還跟爆炸案有關……雖然那是老朋友拜托他抓的。
諸星登誌夫的眼睛亮了起來。
爆炸案的同夥,那也是跟爆炸案有關的嘛!!!
諸星登誌夫看了一眼堵在警視廳門前的那些記者,記者數量之多,差點讓人以
為抗議的民眾又要卷土重來了。
三天時間已過,警視廳還在拖延時間,給不出任何而解釋,聲討警視廳的聲浪已經徹底蔓延到全國了。
隨便打開一個電視,都能聽到有人罵他們,說他們是國家的蛀蟲,是國民的恥辱,還連累全國各地的警察連頭都抬不起來。
諸星登誌夫作為主要支持隱瞞消息的人,已經被上麵的人打電話來劈頭蓋臉挨了好幾次痛罵了。
這時他聽到阿蘭斯說:“我恰好認識幾個媒體的朋友……”
他們抓到的人到底是不是爆炸案的同夥還不確定,因為還沒找出證據,但如果是阿蘭斯放出的消息……
他不是外國人嘛!就算說錯了,又有誰能怪他呢?
而放出了抓到嫌犯的消息,哪怕還沒有任何證據,也能解他們警視廳的燃眉之急了。
至少能證明他們警視廳不是無能之輩,隻是案子實在太大了,都已經牽連到美國那邊了。
諸星登誌夫完全沒想到阿蘭斯會在這時候站出來。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守在警視廳外麵的那些長槍短炮,對於他來說,這些媒體才是真正殺人於無形的可怕人士。
如果阿蘭斯真的願意出麵的話……
他還想再矜持一下,就聽到電話那一頭的美國友人說道:“您隻要放心交給我就好。”
——作為美國國安局的發言官,處理這類事件,沒有人比他更擅長了。
說完這句話,他的視線輕輕從安室透身上移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再次落到了監控屏幕之中。
安室透愣住了。
他慢了半拍才意識到,對方剛才所流露出來的,是個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眼神,在很多美國政客身上都能看到的,傲慢至極的眼神。
他聯絡諸星登誌夫,不是為了做交易把人帶走,而是打算把人推出去頂罪。
把爆炸案和其他所有的罪名都推到裡麵的人身上。
既然他沒有辦法把裡麵的人帶走,那就把人拉到聚光燈之下,誰也彆想得到。
他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國人,而且是安室透最討厭的那類,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可以用儘一切手段。
在安室透驟然變冷的眼神中,阿蘭斯再次笑了起來。
在這一刻,他徹底站在警視廳的那邊了。
因為裡麵的人身手詭異,抓到人之後,黑田兵衛擔心送到後麵的警察廳中途可能會出變故,所以就把人暫時留在了警視廳裡,還向諸星登誌夫借用了這間刑訊室。
在他們看來,這個人對警視廳來說可有可無,隨時都可以帶走。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阿蘭斯一個電話打出去,這個人就成了警視廳裡最重要的人。
無論他是爆炸案的真凶,還是阿蘭斯捏造出來的替罪羊,在這一刻,他都不能輕易地被他們這些公安帶走了。
甚至之後他們還想要見到人,都有可能需要警視廳的批準。
看著神色中隱隱浮現出怒意的安室透,阿蘭斯笑了起來。
“你應該慶幸,我沒有直接打電話到日賣電視台。”
他掏出之前安室透見過的那張名片,輕輕塞到他西裝前的口袋裡,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落到安室透耳中的聲音像是一場友好的交易,又像是上位者的恩賜。
“早就替你約好了,這個周末下午兩點,東京海生高爾夫俱樂部。”
“你會見到那個人的。”
他海藍色的眼睛望著安室透,眼裡仿佛帶著由衷的祝福。
“——祝你們,交流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