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米花町美術館的路上,安室透坐在車裡,由風見裕也負責開車,他在副駕駛座打開了那份錄音。
“十年前的事情我怎麼記得清楚。”
錄音筆中傳來的女聲有些疲憊:“你說的這個年輕人我都沒有見過,我是真的沒見過,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這些照片上的人呢?你有沒有覺得眼熟的?”
風見裕也拿出了從監控上截取到的醫生的畫麵。
女人認真看了一會,搖了搖頭:“不認識。”
錄音筆中沉默了一陣,向米花町行駛的車內也沉默著,過了一會兒,疲憊的女聲再次響起。
“如果你隻是為了問當年的事情,那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後悔。這些年我在監獄裡過得並不好,也算是上天對我殺人的懲罰吧……”
“抱歉……”這是風見裕也的聲音。
這段對話結束之後,錄音筆裡就再也沒有任何聲響傳來了。
安室透捏著錄音筆靜靜想了一會兒,又問:“除了這個,她還有說過其他的嗎?獄警那邊呢?”
“獄警說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什麼特彆的,這些年也沒有人來看過她,對了,”風見裕也突然想起一件事,“在我離開的時候,她說當年還有個人也問過她類似的問題,問她能不能換工作,為什麼一定要殺人……”
“就算換了工作,受到的屈辱也不會消失,那些惡心的記憶我一輩子也忘不掉,我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風見裕也重複著她的話,“她是這麼說的。”
“你說什麼?!”安室透忽然抬頭。
風見裕也把話重複了一遍,忍不住問:“有問題嗎?”
“不是這個,”安室透語氣急切,“她說有人問過她能不能換工作,也就是說,早在她動手之前,就有人去找過她了!”
如果是在她殺人之後才找過去的,那麼問的問題應該是“為什麼不換工作”才對!
能不能換工作,不就是在告訴她換工作就好,不要殺人嗎?
所以她才一直強調自己不後悔!
那個提問的人也早就知道她要做什麼了,所以才問她為什麼一定要殺人。
安室透腦海中飛快閃過了一道念頭,然而沒等他抓住,風見裕也就把車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
他把車停在距離拳館不遠的街道拐角處,又指著美術館的方向說:“那邊有一個大廣場,我讓人先把直升機調到那裡了,狙擊手和機動隊也快到了。”
安室透還在想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反應慢了半拍:“二號暗夜的照片呢?給她看過了嗎?”
“都看過了,她說沒有印象。”
安室透還想再問,剛才那一刹那閃過的念頭實在是太快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能抓住的話,說不定能破解大部分的謎團。
然而他越是想抓,就越是抓不住那個念頭。
他在車上坐了一會兒,忽然用力
推開車門:“先去準備!”
那些事以後再想,就現在的情況來說,還是救鬆田更重要。
醫生往警視廳裡發預告的行為是在模仿炸彈犯,如果他用這個辦法把炸彈犯釣出來,再叫上鬆田……
安室透深深吸氣,望著前方那棟華麗的巴洛克式建築。
“無論他想要乾什麼,我都絕對不會讓他得逞。”
他沉聲說:“通知機動隊在附近待命,先不要靠近。”
“好的。”風見裕也拿出手機,正好有個電話打進來,他接起之後臉色微微一變。
“東京電視台正在播昨天的事!”風見裕也飛快轉頭對安室透說,“他們還拍到了鬆田先生的背影!就在今天早上!”
安室透心裡一驚,迅速拿出手機,然而網絡上還沒有人在討論這件事,他往四周掃了掃,附近也沒有正在營業的店鋪。
這一帶都是還未進行經濟建設的老區,以前還是政府的辦公區域,唯一一個像樣點的美術館也跟不上日新月異的時代發展,比起這些地方,人們更樂意去遊樂場或者電影院。
所以這一帶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也沒有人在這邊居住,就算他想找台電視出來也找不到。
風見裕也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看到他焦急的神情忙說:“我讓人現在就把電視錄像傳過來!”
很快,風見裕也的郵箱裡就收到了這段錄像,安室透也在錄像裡清楚地看到了一個黑色的背影。
那人一頭卷發,在冬日的清晨裡帶著幾分柔軟和溫暖的感覺,他的站姿很隨意,沒有手上的手往口袋裡伸,像是正在把手機收起來。
接著第二張照片裡,他就推開了那扇門。
照片裡全程沒有露出他的正臉,但安室透確定,那就是鬆田陣平。
那扇漆黑的大門,也是不遠處的那座拳館,連外麵突起的拱門都一模一樣。
“快給米花町的交警打電話,”安室透把手機還給風見裕也,“讓交警對這一帶實施交通管製,我去給警局也打個電話。”
東京電視台都爆出來了,接下來一定會有一大批記者趕往這裡。
他往拳館的方向走上走,還沒有靠近就猛地停下了腳步。
大門附近上上下下裝著數個紅外觸發裝置。
一道道紅色激光從上到下整整齊齊地亮起,把漆黑的大門切割成了一道道整齊的色塊。
越是靠近就越能感覺到,在巴洛克式雄偉的黑色大門襯托下,那些激光的紅線越發纖細,又因為過於整潔,顯得越發冰冷和森嚴。
宛如在警告所有想要靠近的人,千萬不能去觸碰。
“這……”風見裕也目瞪口呆,“我這就打電話給爆炸處理組……”
可是拿起電話的時候,他才想到另一個問題。
就在他們出發之前,去晴空塔調查的隊員在餐廳裡發現了炸彈,待命的爆處組成員已經趕過去處理了。
另一邊去調查蛋糕店的隊員沒有發
現問題,所以他們堅持認為晴空塔就是醫生最終的預告地點。
為了這個,安室透還差點和他們吵起來。
如今看著門上一道道森冷的紅線,風見裕也不由得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降穀先生堅持……
“米花町警局的人來了,”安室透的聲音從他身邊傳來,“你和他們守在這裡,暫時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我去附近問問情況。”
他轉身往拳館另一邊的街道跑去,在那邊有一輛剛剛停下來的麵包車,上麵還印著東京電視台的標誌。
早在新聞播出之前,他們就已經派記者過來了,就為了搶這一個獨家新聞。
出外勤的記者拿著一張地圖,一邊對著不遠的門牌號數:“不對呀,開錯車了吧?這裡是26號,我們要去的是77號,在對麵的另一條街……”
“不會錯的。”司機的手從車窗裡伸出來,指著幾個行色匆匆的警察,“看到沒有,就是那扇門,你看警察都去那邊了。”
巴洛克式的建築華麗而宏偉,哪怕離得很遠,也能看到外麵那突起的拱門,記者看了看迅速圍上去的警察,有些疑惑地撓頭:“可是爆料人明明說是77號啊,難道記錯了?”
就在這時,安室透也走到了他們的麵前。
“你們是東京電視台的?”
“是的,”記者點點頭,打量了他一眼,發現他散發出來的氣勢很強,很像自己以前接觸過的警察,連忙說,“我們就站遠一點拍就好,千萬不要趕我們走!”
安室透神色嚴厲:“你們留在這裡隻會添亂。”
看到他有想趕自己走的意思,記者連忙解釋:“不是的警官,我們不是那些無良小報記者,我們很守規矩的,絕對不會打擾你們……”
安室透看了看他,他連忙賠了一個笑臉。
過了一會兒,安室透說:“既然你們這麼想留下來,那你們告訴我,那張照片是怎麼來的?”
“是從新田小報那邊的記者手裡買來的,花了我們導播好大一筆錢呢!”記者說,“你看,他還給了我們這個——”
他把地圖翻了一麵,指著後麵的幾串數字說:“這是他自己查的,這一帶的座機號碼……”
早些年這些政府辦公場所都配備了座機電話,後來搬遷之後,這些建築租了出去,電話線卻沒有拆掉,很多房子裡都還在用這一套通話係統。
安室透眼睛微閃,記者連忙把地圖塞到他手裡。
“警官要是有用的話,儘管拿去用!”
安室透收起地圖,沒有再說什麼,看到他轉身回到拳館那邊,記者帶著攝像師連忙跟上。
風見裕也看到他回來,小聲說:“機動隊和狙擊手也到了。”
除了跟在安室透後麵的記者,暫時還沒有看到其他媒體過來,不過應該很快就有了。
就算進行交通管製,很多不怕死的記者還是會扛著攝像機跑過來的。
安室透說:“讓他們先待命。”
說完他走到另一邊,按照那些號碼一個個撥了過去。
很多電話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態,隻有一個響了片刻就被掛斷了。
安室透心裡一沉,繼續撥通那個號碼。
……有點刺耳。
坐在沙發上的今鶴永夜聽著電話鈴聲,聲音裡混雜著下方警察的交談聲,記者激動的說話聲,還有更遠處的……電流聲。
[把對講機切到5號頻道。]
發完這條消息,他微微捂住了耳朵。
眼前的畫麵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顏料都打翻在了畫布上,混沌而撕裂的畫麵如萬花筒般旋轉,他順著尖銳的電話聲摸過去,抓住了冰冷的話筒。
“在忙嗎?”聽筒那邊傳來的是安室透發冷的聲音。
今鶴永夜的視線如同破開了一道明亮的光線,眼前漸漸恢複清晰。
“也沒有那麼忙。”他說。
“你在東京晴空塔的餐廳上布置了炸彈。”安室透說,“你早就猜到警視廳的人會去那邊,對嗎?”
隻要在那邊發現了炸彈,為了幾萬遊客的安全,警視廳一定會把爆處組成員全部調過去,這樣的話,他們就無法再及時趕來這邊了。
沒有爆處組的人在,現在他們所有人都隻能對著外麵那些紅外裝置束手無策。
這就是他想看到的嗎?
他還想讓自己看到什麼?
鬆田親手殺死炸彈犯?
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安室透就怒不可遏。
但他清楚地知道,對麵跟自己通話的人並不是二號,他沒有那麼豐富的情緒感知,更不會被自己的話影響。
這是一個冷漠到了極點的男人。
就算在醫院裡成功騙過自己,自己眼睜睜看著他離開的時候,他眼裡也沒有半點戲耍了公安警察的誌得意滿,更沒有任何的激動和喜悅,隻有淡淡的戲謔,仿佛這隻是做正事途中一點小小的娛樂,根本不值得他在意。
安室透緊緊握著手機:“鬆田身上還有傷,如果你想找人殺死炸彈犯的話,我可以替代鬆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