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2 / 2)

奪心 雪滿頭 9276 字 10個月前

他並非是從邊關直接回京,而是先去了嶺南。

因為他阿娘,葬在了嶺南。如今他終於同父親一起,將阿娘接了回來。

當年陸昭是在流放途中便金蟬脫殼,倉促趕去邊關的。他身邊的蒼術忠心耿耿,毀了自己的臉,代替了他。這些陸侯和夫人自然都知道。

大事未成前,他連書信都不敢同嶺南那邊通一封。兩邊皆是生死不知,直到去年臘月,塵埃落定。

他得到的第一個消息,便是母親的死訊——他娘,是在嶺南因為病得太重沒了的,剛去便倒下了,拖了半年還是走了。

病根早在母親得知兄長死訊的那一刻便種下了。

嶺南的氣候本就不適宜養病,何況郎中說,夫人是心病難消,便是再多的藥,也難起效。

他去到嶺南的當天,便先尋去了母親的墳前,在碑前跪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陸侯才得了消息,匆匆趕過去。

遠遠望見他,陸侯聲音都是顫著的,幾步便到了他跟前,“懷衡,快起來,讓爹好好看看你……”

陸昭斂了眉目,喚了一聲:“父親。”

其實他爹從前都是叫他“陸昭”的,連名帶姓。也是他早些年混得厲害,常給他爹氣得夠嗆。

但自有了表字開始,便喚懷衡了。

他的表字是爹取的,在他動身去邊關的前一夜,算是提前備下——懷衡,承了他已故兄長的一個“衡”字。

祠堂裡的香火氣漸漸濃鬱。

四年前那個雨夜,陸昭曾想過,如果進宮的人是他不是陸衡,如果死在那天的人是他,是不是會好些。

——後來在沙場上出生入死得多了,就沒心思再想這些了。

既然他還活著,那便是有用的。

時辰差不多了,侯府門前漸漸熱鬨起來,皆是些前來拜賀的勳貴。陸侯爺交代了陸昭幾句,整了整精神,便去前廳接待來客。

陸昭隨著去了前頭,一眼便認出了崔家的馬車。

隻一刹,便覺心臟跳得發疼。

他已經有四年沒見過她了。

方才還覺混沌的一千多個日夜,突然之間清晰得曆曆可數。

太過濃稠的思念,在臨見麵的這一刻,蛻變成讓人幾近窒息的期待。

——可他等的人,卻並未從車裡下來。

陸昭第一反應是怕她出了什麼事,可轉念一想,窈窈是崔家獨女,平日裡就被當眼珠子似的疼著,若真是她有點什麼病什麼痛的,想必今日崔夫人也不會過來了。

於是便叫身邊得力的隨從去套了崔家下人的話,得回來的消息卻讓他險些失了態。

——前些日子,崔家便有要為自家女兒選婿的意思,最受崔司徒和崔夫人青睞的,當屬沈家的二郎。

此時此刻,崔知窈正同她這位未來夫婿的人選一起,在堤邊賞柳。

陸昭叫人去跟他爹知會了一聲,不等傳話的人回來,轉身便上了馬,向京郊疾馳而去。

滿山春色蓬勃,水流潺潺,鳥鳴花香。這時節上煙柳正好,何況京中本來就有春三月有情人相約踏青的說法。

有情人。

好一個有情人。

茫茫春野,陸昭一眼就看見了她。

曾經在心裡描摹過千萬遍的模樣乍然鮮活在眼前,四年過去,她又長開了些,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他眼看著她對身旁的男子笑,那人望著她的臉,眼神空了一霎,緊接著便亮得驚人。

沈家二郎,沈確。

陸昭猛地拉住了韁繩,繩子在他手中被捏得咯吱作響。

他太熟悉那樣的眼神了。

多少年,他看著崔知窈的時候,便是那樣的眼神。

他們走的那條路有些崎嶇,沈確先行了一步,回身朝她遞過手去。

在她毫不猶豫地伸手,馬上便要搭上沈確的手時,陸昭心口一滯,再等不下去,連名帶姓地叫了一聲:“崔知窈!”

知窈愣了一下,回頭望向這邊。

陸昭利落翻身下馬,幾步便跨到了她身前。

而後一把扣住她伸出去的那隻手,倏地往後一拉——他小心收著氣力,並不會拽疼了她。

隻是手臂極其自然地圈在了她身前,像保護,也像占有——他並非有意,隻是這樣的動作對她做了太多回,潛移默化地融進了骨血裡,成了習慣。

知窈似乎踉蹌了一下,差點跌進他懷裡,卻還是站穩了。

扣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沒鬆,陸昭甚至直接忽略了另一人的存在,隻低頭看著她,嗓音稍稍帶著些啞,仿佛呢喃過千萬遍的一聲:“窈窈。”

陸昭的身量比她高出許多,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籠在身下,姿態像極了擁抱,卻除了那隻攥著她手腕的手以外,沒有其餘任何觸碰。連圈著她的手臂,也隻是虛虛繞著她。

兩人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陸昭手背青筋暴出,極力克製著擁抱她的衝動,語氣卻軟著,低低問她:“我九死一生回來,你怎麼不來看看我?”

——像是突然從最親近之人那裡受了委屈的孩童,在難過之前,最先擁有的情緒,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卻沒抬頭。

四年不見,她竟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肯。

隻有麵對她時才會有的,那種熟悉的無措感,頃刻間便蔓延了他四肢百骸。

前線的日子並不好過。

他是冒名參軍,不能冒險動用陸家原先在軍中的舊部,落人把柄。要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揚名立萬,乃至能夠控製邊關軍隊,就不能求穩,隻能求贏。

一千多個日夜裡,多少險境。瀕死之際,人想不了太多,家族、仇怨悉數模糊,唯一清晰的,隻有落獄那時,窈窈帶給他的那句話。

無論如何,好好活著。

她要他活著。

那他就得活著回去見她。

哪怕身在絕境,他也有一萬種法子,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乾乾淨淨地去和她相見。

——可若是她不想見他,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陸昭不覺加重了語氣,可與其說是命令,聽起來卻更像是某種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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