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剛滿十歲,長得很像皇後殿下,蒼白虛弱到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漆黑的瞳孔裡藏著讓人心驚的深淵。
十六心想,原來這就是她的孩子。
他看著太子,一個暗衛看著自己的主人,一個被喚醒靈魂的孩子看著另一個與自己一樣失去至親保護的孩子。
十六成了太子嘉泓淵最信任的暗衛,也是陪伴他最長最久的人。
暗衛需要時刻隱藏在房間的陰暗處,嘉泓淵卻不允許,隻有他們兩人在室內時,嘉泓淵每次都會精準無比地把十六從藏身的地方找出來,時間久了,十六便養成了坐在嘉泓淵旁邊盯著他看的習慣。
嘉泓淵在他麵前沒有任何秘密。
他看著那個蒼白虛弱的孩子走在刀光劍影中,在陰謀詭計裡一步步積蓄力量,
()發展勢力,成為當之無愧的儲君。
他看著他在人前永遠溫和如玉,美名遍布天下,背後卻心狠手辣,陰鷙偏執,不肯給仇人留一步活路。
他知曉他的手腕,他的瘋狂,也知曉這麼多年來他每一次的不甘與狼狽。
那是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裡,嘉泓淵隻允許十六看見的東西。
……
十六愣了一會兒神,猛然驚醒,發現嘉泓淵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睛,漆黑的瞳孔注視著他。
嘉泓淵勾起一點唇角,“在想什麼,嗯?”
十六垂眼,“棲梧青君送來信件,不出十日他便能返京了。”
嘉泓淵接過信件,沒有打開查看,先放在手邊。
“父皇的萬壽節要到了,又要進宮去住一些時日了。”
“十六喜歡在宮裡,還是喜歡在外麵?”
“屬下喜歡在殿下身邊。”
十六說的是不含任何歧義的實話,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待在能看見嘉泓淵的地方,靜靜坐在一旁看著太子殿下發呆,是他最放鬆的時候。
嘉泓淵被取悅了,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
“孤的三弟那邊是什麼情況?”
“晉王妃確有身孕,解家已四處尋找大師祈福,希望此胎是男兒。”
二皇子和晉王都已經大婚幾年,府上有幾個孩子了,不過正室王妃都還沒有生下男性繼承人。
古人重後嗣傳承,如果二皇子和晉王有了嫡長子,而太子卻一直不成親無後嗣,不證明自己可以有繼承人,肯定會成為彆黨攻擊的重點,自己陣營也會人心不穩。
嘉泓淵在外麵偽裝得太累,隻有在十六麵前才能露出真麵目。他喜歡私下裡給十六講朝堂上的局勢,在太子日複一日的親自教導下,十六的政治水平不低,很輕鬆就想到了背後的問題。
十六在心裡默默分析著利害關係,突然想起剛才路過小廚房時聽見的對話,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思緒全亂了。
嘉泓淵仿佛沒從晉王妃有孕聯想到自己身上,隨意說道,“備些不出錯的禮送過去吧,孤祝他得償所願。”
“那就送字畫?”這個是最不容易被動手腳反咬誣陷的。
“嗯,把我不喜歡的挑去兩卷,再請丹青大師畫一幅觀音送子圖,要畫男孩,免得他說我小氣。”
嘉泓淵語氣輕快,甚至開了個小玩笑。
“但晉王肯定以為殿下要害他的孩子。”
“孤不會對幼子出手,不過能不能護得住自己的孩子,得看嘉泓瀚的本事。”
天下盯著晉王妃肚子的人不止太子這邊,二皇子、平賢王,甚至晉王自己的後宅……
“說不定父皇也會動動手呢,生下來是個女子或者哥兒還能活,若是男孩,誰說得準呢?”
元化帝的心狠程度,這世上還活著的人裡,沒有誰比嘉泓淵更清楚的了。
所以哪怕元化帝不讓晉王有嫡長子本質上是為了太子,嘉泓淵也不會放心。
皇位這東西,彆人承諾一萬遍,也做不得數,隻有自己真正坐上去才算圓滿。
元化帝和太子父子二人一脈相承,隻相信自己牢牢握在手中的東西。
十六看著高高在上如神祇般的嘉泓淵,鬼使神差般說了一句,“會有心向太子的大人再提為殿下選妃。”
嘉泓淵嗯了一聲,早有預料,“讓他們提吧,水越渾越好。”
“想讓家族後輩做太子妃,或者太子側妃,總得先付出些什麼。”
十六垂下眼睛,不再說話。
他聽見嘉泓淵輕輕笑了一聲,聲音如滴水擊玉,空靈悅耳。
“十六覺得太子妃和側妃該選誰家的?”
十六花了一秒時間張開嘴,聲音平淡冷漠,一如往常。
“這是殿下家事,屬下不敢置喙。”
嘉泓淵挑了下眉,隨意揭開這個話題,仿佛隻是隨口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