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府,廬陵縣。
大榕樹披散開繁茂的枝條,在晚風中與晚霞招手,不遠處的贛水悠悠流淌,時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麵,朝著榕樹下暼去。
薄席之上,端坐著一位麵容清臒、顴骨高聳的中年人,右手攤在膝上,左手手持書卷,神態端正嚴謹,目光炯炯有神。
在這位中年人身邊,圍坐著三十餘人,看其穿著,有官吏、儒生、商人、農夫。
劉觀時正襟危坐,仔細聽著先生的一言一語,默然記在心中。
雖有些言語聽不明白,曉不透徹,可先生說過,自己隻有“戒慎戒獨”,才能找到“求見之道”。
蔣信看著先生突然止住不語,麵帶笑意,不由問道:“先生為何不講了?”
王守仁將書卷放下,以溫和的口吻道:“遠有炊煙催人歸,近有驛使甩馬尾,今日講習便到此為止吧。他日登青原山再講心學之道。諸位要切記,立誌用功如種樹,方其根芽,猶未有乾;及其有乾,尚未有枝;枝而後葉,葉而後花,不可懈怠。”
誌向一旦確定,當堅定不移,不能紮根時就以為長出主乾了,等到有主乾時,後麵還有枝條、葉子、花。
一旦中途放棄,或懈怠不前,則看不到枝繁、葉茂、花開!
先生教誨的是!
蔣信、劉觀時等人肅然,其他人紛紛起身,縱是商人、農夫,也恭恭敬敬作揖。
王守仁含笑揮手,送彆眾人。
驛使奔馬而至,看到王守仁,喊道:“王知縣,吏部發來緊急文書!”
王守仁凝眸,步履從容地走向驛使,交接好公文之後,目送驛使離開。
弟子蔣信、劉觀時、劉邦采站在一旁,有些不明狀況。
劉觀時看著王守仁手中公文,揣測道:“既是吏部發來的公文,想來是調先生升遷。”
蔣信皺眉:“不應該吧,先生三月中才就任廬陵知縣,眼下不過五月中,若是調令,是否太快了一些?”
劉邦采卷起草席,道:“先生是因得罪劉瑾才被貶去龍場的,劉瑾伏誅的消息在前日傳到廬陵,今日朝廷調令送來也是可喜之事。”
王守仁聽著三人對話,淡然一笑並沒說什麼,展開公文看去,臉上頓時浮現出震驚之色。
“先生?”
蔣信、劉觀時等人見王守仁臉色嚴肅,頓時緊張起來。先生剛從貴州龍場跑出來,不至於又給發配回去吧……
王守仁緊鎖眉頭,看向北方,沉聲道:“吏部調為師速速上京,任職兵部左侍郎。”
“什麼?”
蔣信、劉觀時、劉邦采驚愕不已。
三人都是王守仁的弟子,知曉王守仁之才能舉世無雙,智慧通達難尋第二,以其才能遲早會為朝廷重用。
可這重用,也太重了吧……
從一個七品知縣,一步到了正三品,跨了整整四品八階!
恐怖的擢升!
王守仁轉頭看向逐漸消散的晚霞,不明白朝廷內部發生了什麼,又是誰將自己推到了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五年前離京時,自己也不過是正六品武選司主事,在朝堂內也無根基。
兵部,還是左侍郎!
這是僅次於兵部尚書的位置,算得上位高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