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青山皺了皺眉頭,問道:“先生不應該將我抓起,遣回廣信千戶所聽差?”
王守仁肅然道:“抓你是江西都司之事,我若動手,豈不成了僭越?再說了,你言語之中並無虛假,隨我前往京師,也可將此事奏報給朝廷,早日整頓江西衛所。再不整頓,怕是要出大亂子了。”
俞青山激動不已,再次行禮:“青山願聽從先生之命!”
船艙內,賢惠的諸氏看向盤坐入定的王守仁,右手旁擱著一把劍,輕聲道:“夫君可是對北上京師有憂慮?”
王守仁微微睜開眼,眉宇間憂愁未散:“劉瑾伏誅,朝廷又下了蠲免天下府州縣兩稅的文書,可謂萬民之福。隻是——豹房一日不毀,帝王一日不正,他日遲早會出第二個劉瑾。前段時日寧夏安化王叛亂,四川、湖廣又有民亂未平,江西流賊頗多……”
“亂世之兆已生,若無非常手段撥亂反正,黎民塗炭事將一起接一起。此番前往京師,為夫唯有正心直言,進諫天子。若觸其怒,倒不怕去龍場三五載,隻是心憂這江山社稷……”
諸氏輕道:“前路陰晦,唯有越行越明。夫君既已拿定主意,隻管行便是,至於是天子怒、夫君走,還是天子笑、夫君留,行到時,一切就知曉。”
王守仁清臒的臉頰上露出濃重笑意,抬手道:“內子高才,為夫受教。”
六日後,洛陽驛館。
三邊總製楊一清站在門口,看著屋外的傾盆大雨,麵露焦慮之色。
錦衣衛舍人楊誥看向楊一清,此人相貌醜陋,卻身負大才,有經世治國之能,眼見雨一時停不了,不安地說:“楊總製,大雨阻路,如何是好?這耽誤一日,軍情一變,若讓那朱寘鐇占儘先機,待楊總製抵達,也將處處被動。”
楊一清抬手抓了抓胡須,自信地說:“給他三個月,未必能控製陝西。”
楊誥歎息:“朝廷沒給楊總製派遣軍隊……”
楊一清沒有說話。
按道理說,地方藩王叛亂,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朝廷至少需要派出大軍,做多手準備,以應對不測之禍,可正德皇帝偏偏沒有派出軍隊,並留下了一句“叛亂不過二十日”的話。若真是如此,自己就不需要匆匆忙忙趕路了。
隻可惜,到現在還沒傳來消息。
驛丞安排人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麵,楊一清拿起筷子,看向驛丞,剛想開口,便聽聞門外傳來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旋即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經曆汪大章便走了進來。
汪大章見到楊一清,鬆了一口氣,肅然道:“楊總製,兵部急報!”
楊一清眉頭微動。
汪大章取出文書,恭敬地遞上。
楊一清展開看過,臉不自然地抽動了兩下,沉聲道:“安化王之亂已平!”
驛丞、楊誥驚喜不已。
楊一清坐下,將文書放在一旁,拿起筷子挑起寬大的麵,覺得少些味道,轉頭對驛丞道:“打些醬油來……”
安化王之亂,隻持續了十九日!
果然在朱厚照的預料時間之內!
楊一清臉色變得極是凝重,從兵部發來的急報來看,仇鉞襲擊安華王府成功有著一定運氣,可朱厚照一而再、再而三的篤定,絲毫不像是憑運氣猜中!
朱厚照,正德皇帝,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他有著深不可測的城府與近乎恐怖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