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卜芝的勝出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在文學之道上,漠北與大周相比,就像是一乞丐與帝王之間的差距,廉賢的確是於百萬人之中凸顯的翹楚,若論文章,須卜芝拍馬不及,但以書法而論,身處環境最好的廉賢,不,應該是與廉賢同輩之人,都要遜色於環境艱苦之地生長的須卜芝,這其中代表的天賦和執著,須卜芝亦是頂尖。
須卜芝在聽到蕭立淵的話後,乾瘦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然後就是一口鮮血噴出,徑直的往後倒了下去,任何成就都有其代價,在漠北那以武力逞行的地方,他須卜芝要做文人,就得忍受各種不公,近四十載春冬,須卜芝有三十三年執著於字,今日入京一試,他得以綻放人生唯一之光亮,於豐京正他漠北各族之名,他已然無憾!
……
“太醫,太醫!”寧遠的聲音稍顯急促,這可是萬國朝貢,現在因為漠北勝出一局,當事人便口吐鮮血而倒,這讓外人如何看他們大周,這是輸不起還是如何!
蕭立淵沉著淡定,看著太醫圍著須卜芝救治,隨後將目光投向略顯呆滯的大狐輕雪:“須卜芝之才至此,你漠北皇庭當真無動於衷?要毀此大才?”
以須卜芝的毅力,若生於大周,絕不至於如此,蕭立淵見慣了天資縱橫之人,但意誌如磐石的,在他七十四年的生命中,又見過多少人,蕭立淵在腦海默默回想著,那些人每一個都是如此清晰地呈現於腦海,音容笑貌似觸手可及,不過今日之後,這些人當中需要再加一人了!
大狐輕雪沒有立即回答蕭立淵的話,她的思緒已回到了孩童之時,須卜芝的身份可不簡單,他是須卜氏族長嫡長子,其母亦是大族之女,按照正常發展,須卜芝隻要按部就班就能接任其父之位,那現在漠北皇庭四王之位就應該有一個叫須卜芝的人。
“傻子,瘋子,真是丟須卜氏的臉……。”童年時聽到的聲音在大狐輕雪腦袋裡回響,第一次見到須卜芝時候的場景在她腦海裡回放,那是如牧奴般消瘦,臟亂的身影,在牧民的遊帳旁用手歸攏著乾掉的碎牛糞,羊糞,麵容永遠僵硬,隻有眼睛明亮,那是大狐輕雪看到的第一抹“光”。
大狐輕雪仰頭,第二次與須卜芝相見之時好像是在上一任須卜氏族長的葬禮之上,在所有人怒視鄙夷的目光中,須卜芝被要求從雪道匍匐爬行至靈棺之前,雖渾身凍得青紫,卻依舊在棺前拿出準備好的劣質白紙和凍硬的墨汁,然後用體溫將墨汁化開,那亦是大狐輕雪第一次看到,有人寫字如此好看,而作為這棺前獻字的代價,他須卜芝徹底成為了一“獨立”的牧奴。
及至她大狐輕雪借父之名,於漠北皇庭初步掌權以後,這須卜芝的日子才算稍稍好過些,因為她賦予了須卜芝一個職責,抄寫大周書籍,至於今日,已然近五載。
大狐輕雪一道苦笑,清冷的眼睛裡似噙著淚,環視一圈,看著大周錦繡山河下映照的一群“體麵人”。
“須卜芝久病,早已藥石難醫,全憑一口氣與虎狼之藥吊命,今日得償所望,雖死猶算儘得天命,其應無悔矣,至於才不才的,漠北蠻化未開,隻能怪他生不逢時!”
……
有大狐輕雪出聲解釋,許多人麵色都緩和了許多,尤其是其他藩國使臣那邊,麵色瞬間由戒備變為可惜。
“怎麼樣?”蕭立淵看著施針結束的兩位太醫問道,他是當真惜才,願意這須卜芝無事。
兩位太醫起身搖了搖頭:“重病纏身,生命之火隻剩微光,虎狼之藥侵骨入髓,油儘燈枯之勢不可挽回,能堅持到現在,已然算是他毅力無雙。”
“可否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