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複神情微微一晃，這世界誰又能真的隻為自己而活了。
蘇複回頭，看了一眼並不存在的人，一個個虛幻的人影出現在他背後。
他是孑然一身來到大周的，卻不知何時，背負了如此之多的責任與期盼。
“滕大人不嫌棄蘇複手拙，羞於見人，蘇複自不敢推辭。”
提起那尚於溫熱的毛筆，蘇複好似代入到滕歸一的心境之中。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說的不就是江南府嗎？
世家官員諸路皆絕，落得一個人蹤滅的下場，這場“冬雪”消散，其掩蓋的蹤跡，也當一一呈現於人前。
誰能當得上一句無辜呢？
蘇複的自己不再那般的柔媚，帶著些與世的寂然書寫下前兩句。
隨即比劃一轉，後兩句詩便躍然於畫卷之上。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這兩句，蘇複認為自己不配，他隻能以一顆萬一之心，去代入當初身處虎穴，卻不改赤心的匡天乾所想。
隻能以一顆俗氣的心，去代入在那會江口與匪徒鏖戰，最後身死不悔的仇犁庭的堅持。
筆鋒收至一半，蘇複看著身前滕歸一那驚喜不能自持的臉，
上下兩句，結合，蘇複既歎又憐。
“應大周天啟十一年時任江南府府主滕歸一所邀，不才蘇複，落筆於此！”
滕歸一眼神化為清澈，想從懷中拿出自己的印章蓋於其上，但念頭一起，便又自嘲一笑。
一個“名”，至此刻還在困他。
朝著江雪圖上蘇複題詞之處吹了幾口氣，滕歸一直起身來，將其卷起後置於蘇複懷中。
隨後朝著門外叫道：“非英，進來吧！”
門外一個影子晃動了下，隨即便見一個消瘦至不成人樣的哀愁女子走進。
蘇複和楊襲虎是見過滕非英的。
去年中秋，在醉花樓內，滕非英女扮男裝時的英氣模樣與此刻形似骷髏的將夭模樣差距實在過大，片刻間竟讓二人認之不出。
“父親，蘇縣伯，楊將軍安好！”滕非英的一舉一動很是合禮，除了對滕歸一這個父親的疏遠外。
滕歸一走上去，輕輕摸了摸滕非英的臉，感慨道：“我很快就要下去陪你母親了。”
“當初她離世時的肝腸欲斷，到後麵的習慣，再至今日想見的期望。”
“我以為我變了，但一直沒有變。”
滕歸一的眼神愈發的溫和，卻挑動不起滕非英的半點情緒。
“在其位者失職即為罪，於官一途，我走到最後是失敗的。”
“但作為父親，我不想我的女兒像我的人生一樣失敗。”
“你很好，像那個我一直想要成為的人。”
“那般的正直，隨心和不拘於俗事。”
滕非英的眼中終於有了其它的情緒，她看著自己的父親，她不知道，原來自己視為榜樣的人，會是一直羨慕自己的人。
一個府主千金，不愛紅妝偏男裝，與舞女，歌姬相混，更是時常出入風月場所。
滕歸一一直知道，自己在民間的風評多是離經叛道，不知禮數之言，所以她至這個年歲，依舊無一人說親。
這是滕歸一想要成為的人嗎？
這是滕歸一想要的生活嗎？
滕非英當然知道——不是！
記憶回到小時候，那時候的滕歸一不過是一小戶人家出身，雖有些許薄才，日子卻也緊巴得很。
可當時的滕歸一是如此開心，那時候真的如她先前一般。
直至自己母親死去，滕歸一才慢慢變了，他考上了舉人，隨後中了進士，最後做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