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還有對帝國皇室的戒備,那麼此刻君臨不得不感慨鳳殊的看人之準,或者說,她對自己四姐的了解,真正是分毫不差。
“能夠讓我四姐折服並愛上的男人,一定是有極強原則性與責任感的男人。
她和三姐玩得最好,三姐最佩服的人是誰?高祖父。
高祖父十幾歲參軍,年逾古稀依舊可以上陣殺敵,威震八方。他生平最看重的事情就是作為男人,要保家衛國,進可護大好山河統一無恙,退可護妻子兒女一世平安。作為統帥將士,當賞罰分明;作為一家之主,當恩威並重;作為一個男人,當恩怨分明,仁義並行。
她一定是在姐夫身上找到了幼年時姐妹私語之間所憧憬的男人品質。如果不是如此契合,她再活潑,也不會輕易讓一個男人靠近自己。
正因為姐夫正好符合了她對伴侶的憧憬,他看她百般好,她也看他千般好,這也好那也好,連彼此的缺點也都是好,是可以毫不猶豫包容與接納的好,他們才會真正萌發了對彼此的愛意,這種愛意也才能真正持久,如同美酒一般,越久越芬芳。”
當時他還笑話她將阿裡奧斯夫婦倆的個性與感情經曆浪漫化了,她卻說他們夫婦之間的信任與相愛一定就是這麼詩意。
能把婚姻生活經營成一首詩,彼此吟唱,當真是再美好不過。
他並沒有嗤之以鼻,但心裡並不相信真的能夠做到那種極致的地步。就算他愛鳳殊,他也不相信自己能夠做到那樣,讓鳳殊過上一種詩意的婚姻生活。
婚姻就算不是雞毛蒜皮,也是雞飛狗跳,不是雞飛狗跳,也是暗流湧動。再相敬如賓,再恩愛繾綣,生活永遠都充滿著瑣碎的庸常,讓人無處可逃,避無可避。
相互推拉,也相互僵持,相互欣賞,也相互厭倦,相互支撐,也相互分離,婚姻永遠都是在動蕩不安之中享受片刻的安寧。能夠時刻保持敏銳,保持睿智,加以調整,不斷地適應變化,尋找到那一個平衡點,將這種片刻的安寧無限地擴大化,就是愛情的成功,就是婚姻的幸福。
然而現在阿裡奧斯居然為了鳳殊,或者說,為了亡妻鳳婉,又或者說,為了他自己所認為的生而為人所應具備的正直誠實的信念,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威脅自己的長兄,說出這樣殺意重重的話語來,其實和決裂沒什麼兩樣。
“我知道。她和我提到過信怡。她說小姑娘是一個很值得被期待與祝福的生命。”
在一個鐘之前,君臨絕對不會想到自己能夠說出這麼大方得體的話來。然而此刻他卻覺得他就是這麼想的,而鳳殊,哪怕心中對愛德加斯汀的做法感到不喜,對這個孩子的存在感到彆扭,但她一定也是這麼認為的。
任何一個生命,都是被老天爺所祝福的。她是懷著自己的使命而出生的,就像鳳殊,理應被人所善待,理應被人所期待,理應被人所祝福,理應被人所尊重。
還有,理應被他所愛。
想到這裡,君臨微微一笑。
他的笑太過真實,真實到就連愛德加斯汀這樣習慣了謀算的人也難以卻反駁說這人是在做戲而已,他不是真的在笑,他隻是在安慰阿裡奧斯而已,他隻是在說表麵的話語,是不想要讓鳳殊難堪而已。
但君臨眼角眉梢都是歡喜。就像是在期待自己女兒出生那般誠摯。
愛德加斯汀驀地就感到了心悸。奇怪,君臨的表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南轅北轍,而是完全超出了他所曾經設想的範圍。
能夠讓鳳殊認可為伴侶的人,果然也是如她本人那般與眾不同麼?
帝國的情報網看來得更新換代了,否則會造成很大的誤判,這可不好。
不說愛德加斯汀腦海裡飛快打著的算盤,就是阿裡奧斯也是大吃一驚。
“你不介意?我是說,她,她是以那樣的方式誕生的。
婉婉說過,不告而取謂之竊。偷物是犯罪,偷人更是犯罪,現在這種情況,就是我大哥在對你們夫婦犯罪。
不管你們做任何反擊,都是他罪有應得。我不會包庇他,更不會無視你們的立場,這種事情不可一,更不可再。
我之前已經心軟過一次,容忍過,原諒過,那都是出於我作為弟弟的立場,但是你和小殊完全沒有必要承受這樣的委屈。不,是犯罪。這樣的罪行,就應該讓他主動終止,並且事後加以賠禮道歉。”
君臨啞然失笑。
難怪鳳殊寧願咬牙生吞了這件事,也不願意去活剝愛德加斯汀。果然是投鼠忌器啊。有這樣的姐夫,想到沒有能夠見到四姐的遺憾,鳳殊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讓阿裡奧斯左右為難吧?
不過再多想一步,鳳殊寧願為難自己,為難他,這未嘗不是把他這個配偶當做是自己人的做法。
也不對,他現在可是她正式認可的愛人了。一念至此,君臨的雙眸燦若星辰。
愛德加斯汀見狀心裡的古怪感越發深重了。怎麼看君臨的反應,他們夫婦倆還真的是相當期盼孩子的出生?信怡是他女兒,又不是他們的女兒。不對,也不能這麼說,但,但是他的女兒啊,他可沒有想過要將女兒拱手讓人,他是準備自己好好養大的。
要是將來真的為他人做了嫁衣怎麼辦?
愛德加斯汀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
不行,就衝現在這預感,他還真的要改變一下計劃,不能讓孩子和這對腦回路有些清奇的夫婦過多接觸,省得被孩子自己看出什麼端倪來。首先他要封住自家弟弟的嘴,讓他許諾守口如瓶才是……
君臨可不知道就因為他心血來潮之下的一句話,加上難得在外人麵前露出來的笑容,直接給愛德加斯汀的愛女之心一個暴擊,可謂是連消帶打,省了後頭的很多麻煩。
女人和女兒相比,毫無疑問是女兒更重要。愛德加斯汀完全沒有選擇困難症。
“姐夫,雖然不知道皇帝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心血來潮,還是著眼於久遠的未來,又或者是有感於四姐和姐夫如此深情卻並沒有留下子嗣,所以才想著要鳳殊這個妹妹來幫個小忙。
我們作為外人,不好揣度皇帝陛下的真正用意。
一開始自然是非常排斥這樣的情況發生,但就像鳳殊說的一樣,不管陛下本人是懷著什麼樣的想法才開始做這件事情,我們作為被動方,隻能接受而已。
我們君家和鳳家都不是濫殺無辜的家族,長輩們教導我們要善待身邊人。
她的師傅也教導過她要厚待生命,不管是父母子女,還是朋友過客,甚至於是對手敵人,都是緣來緣去聚散終有時而已。以自己不變的本心去應對外界變幻莫測的人事,便能穩如磐石,便能上善若水,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