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從大學畢業開始成為偵探,我數次與死亡親密接觸。這一點,我想作為偵探搭檔的您也深有體會。從萊克辛頓瀑布墜崖,是我距離死亡第二近的一場惡鬥。”
華生立刻被這話轉移了視線,“殺死犯罪界的拿破侖,居然不是危險事件排行榜的榜首?真令我驚訝,您認為最凶險的事件是哪一起呢?”
夏洛克沒有直接回答華生,他又一次輕撫煙絲盒,整整沉默了一分鐘。
華生有點急,他的好奇心被吊起來了,對麵就不說了。動了動嘴唇,暫時忍住沒有催促。
默默腹誹夏洛克的壞習慣真的不少,比如話說到一半就停。難道大偵探指望真有人能掌握讀心術,不必他開口就懂他在想什麼?
“我知道您在好奇煙絲盒裡裝了什麼。”
夏洛克終是開口,他直接打開了有點變形的煙絲盒金屬蓋。
盒內沒有煙絲,而是一份折疊起來的白紙。
夏洛克將紙一一攤開,一共三張。
第一張是空白的。
第二張還是空白的。
第三張是幾乎空白的,僅在右下有一個大寫的花體字母「K」。以黑色墨水書寫,但墨痕褪色褪到極淡。
華生不明就裡。
這些的樣式是信紙,紙張不新了,已經全部泛黃。奇怪的是信紙上幾乎沒有字。
華生實話實說:“抱歉,我看不出來。與您不同,我看不出信紙是哪一家工坊製作的,也不懂「K」字又使用哪款墨水,無法能推斷出藏於紙上的線索。請您直接揭秘吧。”
夏洛克不似往常信手拈來,“我也不知道。”
“什麼?”
華生懷疑聽力出了問題,不敢置信地反問:“您說‘不知道’?”
夏洛克不理會華生的不可思議,隻問:“在這三張信紙上,您看到了什麼?”
華生憋出一句話:“幾乎空白,僅有一個「K」字。“
夏洛克的指尖輕觸字母「K」,沒有表示華生是否講對了。
華生努力思考,再憋出幾句話。
“看不到字,是不是書寫者用了某種隱形墨水書寫?必須用特殊的方式才能顯出來。”
夏洛克緩緩搖頭。
又是半晌沉默,他說,“您猜錯了,它沒有使用隱形墨水。信上曾經滿紙文字,然後在二十年間一點點消失,隻剩下一個字母「K」。這個「K」字或許某天也會不見了。”
華生:“啊?”
夏洛克說的這些單詞,他都聽得懂,為什麼合成一句話就讓他一頭霧水?
華生隻能瞎猜,“那是某種特殊墨水嗎?能夠達到閱後即焚的效果。”
很快,他又否定這個想法。
“不對。您說字跡是慢慢消失的,寫信人就不是故意使用會褪色的墨水。”
再去仔細觀察三張信紙。
這一次,華生注意到了另一個古怪的細節。
按照常理,紙麵曾經留下筆跡的位置,即便褪去墨色,或多或少也該留有淡淡的痕跡。
那是筆尖與紙麵相觸後的摩擦證據,可這三張紙沒有此類痕跡。儘管紙張泛黃顯舊,但它看起來沒有被書寫工具接觸的跡象。
如果不是信上僅存的大寫字母「K」,如果信不是被夏洛克取出,都要懷疑說話人是否神誌不清地記錯了,其實這就是三張沒被使用過的空白紙張。
華生緊盯信紙片刻,越想越想不明白,無奈放棄。
“好吧,我承認我不看不懂信上的秘密。本世紀最偉大的偵探·福爾摩斯先生,還請您用通俗、簡單、樸實的語言說點什麼吧。”
夏洛克眨眨眼,微動嘴唇。他或想要說點什麼時,敲門聲響“叩叩——”
哈德森太太在起居室外問:“先生們,晚餐好了。要立刻上菜嗎?”
華生的第一反應是等等。
他知道按時進食對福爾摩斯不重要,那排在推理解惑之後。眼下正要進入正題,推遲吃飯是夏洛克的習慣。
夏洛克卻回答:“哈德森太太,請上菜吧,謝謝。”
華生嘴角一抽。
反常!難道大偵探隱姓埋名在外流浪的三年,改變了一些固有習慣?
夏洛克不理會華生的驚訝。
他小心地收起信紙,把三張紙對齊疊好,將它們妥帖地放回鎏金煙絲盒內。
“我去換一件衣服。其他事,等晚餐後再說。”
華生眼見夏洛克若無其事地轉身上樓,狠狠地深吸一口氣,緩解突來的胸悶。
可惡的福爾摩斯,這是故意吊他胃口吧?一定是!
拋出一個又一個謎團誘發了他的好奇心,居然說等晚飯後再談!
晚飯什麼時候對偵探腦·夏洛克那樣重要了?
哈德森太太托著餐盤進門,瞧見憋氣到吹胡子瞪眼的華生。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一瞬間仿佛回到了14年前。那一年,221B入住了兩位二十好幾的青年租客,開始變得非常熱鬨。
這三年,221B的租屋一直空置。
福爾摩斯“死亡”,華生還飽受妻子瑪麗病痛之苦。這間貝克街上的屋子再也沒有往日的人氣,死寂似鬼屋。
終於,那種冷清被打破,現在一切如常了。
瞧華生,他的眼角鬢角都有了歲月的痕跡,神態卻又年輕起來。
哈德森太太:真好。
華生:被吊胃口的我很不好。
這頓晚餐吃得,讓華生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度秒如年。
眼瞅著天色漸漸暗下去,當月上枝頭時,終於結束了用餐。
殘羹餐盤被撤下,長桌被收拾乾淨。
夏洛克請哈德森太太上一杯加冰的龍舌蘭。
華生驚訝,以前沒在221B見過龍舌蘭,哈德森太太儲存的餐後酒多是白蘭地或朗姆酒。
夏洛克:“是我昨天帶來的,或許您也想試試?”
華生點頭,“好。”
窗簾半掩,燭火晃動。
沙發上,兩人對坐著端起了酒杯。
華生嘗了一口,醇厚辛辣的滋味瞬間刺激喉舌。
龍舌蘭來自墨西哥,喝下去,仿佛觸摸到遙遠大西洋彼岸的驚心動魄。
夏洛克輕搖酒杯,冰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一小口接一小口,一小口再一小口。他沒說話,喝得很慢。似乎隻要酒未儘,有的故事就不會戛然而止。
這種默默無語的對飲不知過了過久,或許是二十分鐘,或許是半小時。
華生對煙絲盒與舊信紙的好奇心快要被酒精帶走時,夏洛克卻說話了。
夏洛克:“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1874年的春天,一切就緒,我即將提前從劍橋畢業。當時,我想好要成為一名偵探,第一次辦案接手了同學的委托。”
華生:“我記得。您從前講過,是「“蘇格蘭之星”號三桅帆船」案。”
夏洛克:“事情發生在那起案件後,我決定去美國遊曆一番。華生,你去過馬薩諸塞州,聽說過印斯茅斯小鎮嗎?”
華生仔細想了想,他不是走馬觀花,而是在馬塞諸塞州深度旅,但從沒聽過這個地名。
“我不知道印斯茅斯。它在哪裡?”
“它在哪裡?”
夏洛克沒有回答,隻是重複了這個問題,嘴角微微揚起。
華生看清這個笑容。
不,他不確定夏洛克真的在笑。
此時,月色傾瀉入窗。
白月光籠罩著夏洛克,整個人似披上一層朦朧輕煙,似笑非笑間,一段秘密從他的口中透露出來。
夏洛克:“1874年4月1日,愚人節上午,我的意識醒過來時,感覺身處輕微搖晃的空間。
不遠處的海浪聲表明我在船上,所處空間卻又很安靜,安靜到能聽見近在咫尺的另一個人的呼吸。”
華生直起身體,聽得認真。
夏洛克語氣平淡地繼續。
“我睜開了眼睛,身邊躺了一位年輕女士。在那間陌生的船艙客房,隻有我與素未謀麵的女士兩個人,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
“咳!咳!咳!”
華生萬萬沒想到故事會朝這個方向發展。震驚到被一口酒嗆住,痛苦地咳了起來。
他懷疑自己的腦子出現幻覺,否則怎麼會聽到福爾斯摩先生與陌生女人睡在一起,這橋段離譜到堪比火星撞擊地球。
該怎麼說呢?
真是刺激!
華生不由追問:“然後呢?她是誰?你們發生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