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海郊外是大片方塊農田,水稻在夏風吹拂下招搖,訴說自己的驕傲。
七妹駕駛大眾朗逸轎車很快駛下國道,繞遠飛奔在百裡江堤上,江堤上水泥路比國道柏油馬路窄,水泥路麵跑起來感受雖然沒有柏油路那麼好,可視線所到之處,景色宜人,心情愉快。
沿江堤向東數百裡,眺望遠處,江對岸俄羅斯,遠處山巒疊嶂。近處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江堤下鄉村,白牆紅瓦,炊煙嫋嫋,蛙鳴狗吠,儼然世外桃源。
江堤覆有水泥雙車道,行駛在高高江堤上,俯視車下江水,靜靜流淌,溫柔宛如少女,車右側,江堤壩下大片玉米、高粱,水稻,風景優美。
柳青泥說江邊風景多美,等老那一天,我來這裡養老。
七妹不屑地說:“你可拉倒吧,要啥沒啥,村民都往外跑,再說住哪還不一樣,再好地方,時間久了,也沒意思。”
她說起沿江居民邊境補貼一事,隻要在邊境地區常住戶口居民,每年發有數千邊境居民補貼,弄得許多邊民直乾仗。
“為什麼乾仗?這不是好事嗎?”柳青泥疑惑問。
“是啊,挺好,可有規定,你得在邊境居住時間最少半年,現在不少村民都搬城裡住,很少有人在村裡。”
不少邊境居民打冒支,沒住半年,也報自己住半年。
後來不知誰想出一招,把單位職工上班刷臉高科技應用技術,應用給鄉民,每個禮拜必有一天,到村部刷臉,隻要刷臉夠半年,就證明你在村裡居住半年,給你發放邊境村民補貼。
本來村民相處挺混和,這麼一弄,弄的雞飛狗跳。
這和一個單位評選職稱差不多,不評選還好,大夥相處挺好,一評選,人際關係特彆緊張,因為這裡牽扯到利益。
“噢!是這樣,不過也不能說是餿主意,有時也是沒彆的好辦法。”柳青泥不由想起自己原來單位情景,單位評選勞模,先進工作者榮譽稱號,弄的每人都不自在,人際關係緊張。
現在想想,自由自在活著,沒那些虛名榮譽,挺好,爭來爭去,想起老爸一句口頭禪:“有什麼用”。
一評選弄臉紅脖子粗,圖啥?這都是糊弄洋鬼子做法,人在利益驅使下,讓人的心智蒙蔽汙垢,很難從中跳出來。
原來柳青泥活著自我感覺很好,可現在覺得不好,為什麼?主要和錢掛上鉤,賺錢越來越難,欠彆人幾十萬元,什麼時候能還上。
“不一樣,現在這些後麵跟著獎金、工資掛鉤,你說能不打破頭?臉麵、謙讓是什麼東西?”此時七妹,說的神采飛揚。
七妹一邊開車,一邊快速看手機,微信群裡通知嫂子要到信息,人還沒到地方,喜氣洋洋聲音先到了。
一早出發,天氣好好的,萬裡無雲,車過前鋒不遠,碧波潭快到,天上黑雲越來越濃,越來越厚重,眼見路兩邊樹枝亂搖,小草亂晃,“這是要來雨,看這架勢,雨不會小。”,七妹邊開車邊說。
柳青泥看陳七妹開車,一會一低頭,瞄一眼手機,一會抬頭,看一眼路況,好意提醒:“開車不能看手機,危險。”
“有什麼危險,這是在江堤上,不是在公路上,再說,速度也不快,沒彆的車。”七妹頭也不回地說“不過五六十邁車速”。
柳青泥好心提醒,劈頭蓋臉,無端挨七妹一頓狗屁呲,心裡不痛快,“江堤上更危險,你還犟嘴,萬一從哪鑽出來人或車,咱倆容易掉江裡喂魚,你擎等著好吧,”
柳青泥小聲嘟囔“你這習慣不好,早晚得出事。”
“管好你自己得了,看你那熊色樣,離我遠點膻的。”七妹讓柳青泥這一說,有點來氣。
“咋的,不說話了呢,不白唬啦,”七妹越說越來勁。
柳青泥看七妹舞舞紮紮,得了巴嗖樣,不願搭理她,這虎了吧嘰娘們,一搭理她,後麵麻煩更大。
無論七妹怎麼紮呼,柳青泥就是不搭茬,他想等回家,他有很多事要辦,他要去看看母親,好些日子沒回去看看她老人家,老李一組電瓶,沒修好,他一直要裝車用呢,這段時間的確有點忙,也難怪,歇好長一段時間,冷丁一乾活,還有點手生。
自己不就是盼著疫情趕緊過去,做生意,賺錢,早日還貸款,挽回損失,早日從債務中解脫出來。
柳青泥想到房貸頭都大,想著每月都要收到某行發短信提醒,難怪頭大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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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還款債務,柳青泥心情、表情陰鬱起來,頭會莫明其妙疼,減輕頭疼最好方法,就是不去想自己曾經犯下的愚蠢。
而愚蠢伴隨自已一生,是自己一生的恥辱。
柳青泥感覺自己的一生,都在還款,掙點錢就要還款,從最初每年交保險費,到交醫療保險,交養老保險,還房貸,還借款,他感覺自己徹底淪落為還款機器,活著目的就是為彆人還款,自己一生在金錢的壓力下苦苦掙紮,毫無樂趣而言。
本來人生有希望,有盼頭,那希望就是他放在大興的存款,可在2016年,百萬集資款,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他一生積蓄,一生美好夢想,統統化為泡影,他的希望從此破滅。
如果一夜回到解放前,他也認,最可氣的是,最愚蠢的是他從銀行抵押樓房貸款一百萬,然後拿貸款轉身送到大興,送到九龍會館,送到張成山賺取利息差價,結果利息一分沒見到,連本帶利,消失無影無蹤。
愚蠢,愚蠢那,柳青泥事後不停拍腦袋。
唯一感到欣慰,好歹在九號公館,要回一套公寓樓,否則真是血本無歸。
如果不是看到周圍人都有損失,彼此差不多,他覺得活著是浪費時間,生命毫無意義可言。
朋友在一起有說有笑,柳青泥很少參與,極少參加那些聚會,覺得一沒時間,二沒趣,他們有錢有閒的人,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
想想,也是,馮碩傑雖然小學老師,卻有高級職稱的老師,在這座小城月入八千,還有寒暑兩假期,上班不累,一禮拜兩節課,雖然沒權沒勢,不操心,不擔責任,自由自在,簡直神仙一樣工作,神仙一樣生活。
馮碩傑有一天,對柳青泥慚愧地說:“你說我一天天沒乾什麼活,領這麼多錢,感覺對不起國家,良心上有點過不去,”說這話時,他一臉嚴肅,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我是認真的,疫情對我沒什麼影響,反而成了假日,成了禮拜天。”
馮碩傑對自己人生不是特彆滿意,如果不是鬼使神差,說不定他早已是中國知名大畫家。
聽好久,柳青泥聽出,原來他這麼大才子,在這小地方,屈才呀。
柳青泥一點沒看出他才在哪,反而覺得他活的夠滋潤,至少比自己活的滋潤。
哪能窩在這小地方,白白浪費自己人生最好時光,不能說,一說都是淚,馮碩傑時常和柳青泥念叨過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柳青泥不知道他這算不算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柳青泥聽後,仰天長歎,除了歎氣,還能說什麼。
馮老師之所以有這樣認識,當年考中央美院,就差那麼一點點,否則怎麼能是現在這樣。
馮老師母親好友,曾是某軍墾農場養雞場場長,文革下放到北大荒中國知名作家丁玲,正好下放到養雞場勞動改造,好友對丁玲很崇拜,相處非常好,丁玲平反回北京,曾對場長說:“要有事,就去北京找我,一定要到家去。”
場長記住這話,把機會讓給馮碩傑,她給丁玲寫信,推舉馮碩傑去中央美院上學,介紹這孩子怎麼怎麼優秀,最後還說,如果這孩子不去美術學院學習,就會讓中國失去一個偉大畫家雲雲。
可惜的是,馮碩傑拿著阿姨推薦信到北京後,找不到丁玲家,找到中國作家協會,打聽門衛一問,才知丁玲去美訪問,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
柳青泥問:“中國作家協會和中國美術家協會有什麼關係,丁玲怎麼能幫到你呢?”
馮老師說:“你缺心眼啊,中國作家協會和中國美術家協會不都是文藝一條線嗎?相互之間能沒來往?相互認識嗎?隻要介紹下,去中央美院上學,那還不是一句話?”
“問題是大作家丁玲,能幫你說話嗎?”柳青泥道。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那得試試,”馮老師說,這件事成他一生的遺憾。
“那倒也是,不過,我覺得你現在活得挺好,小日子滋潤,上下班開豐田霸道,雖然平時不怎麼開,可畢竟有輛豐田霸道。”
他倆一起從天津港買回來阿曼版進口白色豐田霸道,車屁股後麵背白色書包,可惜柳青泥豐田霸道賣掉還賬,而馮老師車卻一直開著,現在柳青泥隻能羨慕嫉妒恨地說。
“事業最重要,開破車有什麼了不起。”馮老師不屑地說。
馮老師說起前幾年大興非法集資一事,得虧沒聽媳婦話,把錢取出來一部分買這輛車,要不全折裡麵,毛都不剩,那才叫虧大發。
唉!豐田霸道也是破車,你可真能裝,柳青泥暗暗想,不得不感歎一句,真有命。
想到自己處境,柳青泥羞愧要死,這都是上學沒好好學習的原因,現在孩子,拚命學習,加班加點學,他特彆理解,不學習那哪行,走向社會從事最簡單低級職業,乾最苦最累活,收入少的可憐,過著上頓沒下頓日子。
勞動人民就是:一天不勞動,一天不得食。
不過相比那些打工人,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雖然沒有開掛,但也沒受彆人的氣,沒聽彆人的嗬,不少人還羨慕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