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上所述,基於定常NS方程計算與耦合阻尼力矩體渲染的三維多重網格法設計的零重力座椅具有較強的可行性。”
在敲下這行字後，季知行長長地舒了口氣，論文終於寫完啦！！
雖然寫得還算順利,但持續輸出了那麼多天，他還是有種腦子被掏空的感覺。不過，看著電腦裡這份將近一百頁的文檔，他心裡漸漸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這是他人生中第一篇正式論文。
季知行從頭到尾又檢查了一遍,然後拷進優盤,準備去找閻教授，請他指正。先前閻教授在給他講解NS方程時就說過,寫完論文後可以拿給他看看。
原本季知行是很不好意思再去麻煩閻教授的,不過，自從因為直播事件得到了閻教授的幫助之後，他就對閻教授感到很親近。這是自爺爺去世之後,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師長的無私維護。
請閻教授指正果然是對的，季知行畢竟是第一次寫論文，在細節上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
“這部分在附圖說明時要注意對非限製性實施例作詳細描述，這樣目的、特征和優點會變得更明顯……”
顏久升一邊整理實驗數據,一邊聽導師和季知行討論論文。他心想,現在的本科生已經那麼卷了嗎？大二就開始研究NS方程的應用。
而且,導師平素是出了名的嚴厲,“閻王”之惡名全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沒想到季知行在導師麵前還能那麼淡定自若。
看著這一幅教與學的和諧畫麵,顏久升忍不住掏出手機，想拍照上傳到學校論壇裡,讓大家看看,隻要你肯悉心向學,閻教授還是很和藹很可親的。
當初，他考研失利，隻有在無人報考的閻教授那裡還有那麼一絲絲可能。後來考過了之後，同學們無不對他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都覺得他一入閻王殿，從此就得在十八層地獄裡打滾了。
他自己也很悲觀，他當初真的是急昏了頭才會胡亂抓救命稻草，腦子清醒後才反應過來，這抓的是根斷腸草啊！
可是相處下來才發現，閻教授實在是個端方正直的師長。隻要你悉心向學，哪怕笨一點，閻教授也肯不厭其煩地教。隻是非常嚴格，絕不會降低標準，給手下的學生放水。
往屆被掛科和延畢的學生們很多都頗有微詞，而閻王之名也就這麼一屆屆地流傳下來。在十年前，閻教授就已成為廣陵大學學生心中公認的最不可靠近的存在了。
顏久升也是聽了四年的恐怖傳說後才漸漸發現閻教授的可敬之處的，也一直想找機會為自己的導師正名。怎奈導師一向不苟言笑，大多數時候看著確實難以親近，他光用說的沒什麼人肯信，今天好不容易抓到那麼好的素材，當然要趕緊用起來。
他打開學校論壇，編輯了一個帖子《驚！“閻王”還有這樣的一麵！》，然後把自己精選的幾張照片傳了上去——說實話，要抓拍到導師微笑的瞬間可真不容易啊！
論壇裡的新帖很快就被無聊的學生們發現了，本來以為又是個吐槽貼，沒想到居然是來給閻王正名的！
“老天鵝啊，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閻王的微笑，這嘴角上揚得有5度了吧！”（裂開．jpg）
“樓上的你命不久矣！收拾收拾去閻王殿報道吧。”（狗頭．jpg）
“哪有那麼誇張，上次不就笑過一回嗎。（圖片）”
“上次是因為季知行吧，這回……居然也是季知行！”
“本來以為他就是帥了點，有錢了點，跑得快了點，投籃厲害了點……靠！越說越氣人！”
“不管怎麼說，能叫閻王一學期不到就笑了兩次，季知行是真的猛士！”
“肅然起敬！”
後麵跟帖的也是一連串的“肅然起敬”。
顏久升見帖子的走向不如意，趕緊跟帖。
“閻教授就是看著嚴肅了點，其實人很好的。”
發出一條後，顏久升緊接著又編輯了一條，想以具體事例來輔證這點。還沒等他編輯好，帖子裡就有人認出他來了。
作為閻王手下唯一的研究生，顏久升在廣陵大學也算頗為知名，伴隨著閻王之名出現在一個又一個的恐怖傳說中，通常以被壓迫被折磨的形象出現。
“顏師兄，知道你一個人在閻王手下過日子不容易，但也不用這麼蠱惑人心吧。”
“不厚道哦，是想勾幾個小鬼到閻王殿陪他一起受折磨吧。”
“難保不是被閻王逼著發的貼，這不是又到考研季了嘛。”
“對哦，自顏師兄起，往前數三年往後數三年，閻王都沒招到新的小鬼了吧？”
“也不用那麼說得這麼難聽吧，閻教授是過於嚴厲，但確實是個為學生負責的好老師。”
“我知道閻教授學術造詣不低，可是我想活啊！”
“就是，人生有幾個三年？大部分人就是來混個文憑的，延畢率第一的導師誰敢報啊！”
……
顏久升本不是多麼能言善辯的人，跟帖子裡的人纏鬥沒多久就敗下陣來。唉！給導師正名的嘗試又一次失敗了！
他睜著無神的雙眼直視前方，季知行已經在向導師道謝且道彆了。
在競賽截止日期的前三天，310宿舍終於搞定了所有材料。季知行打開官網，將打包好的申報材料通通傳上去。
在看到“申報成功”四個字後，三個人齊齊鬆了口氣。
林朗直接就躺到地上了：“我不行了！”五菱宏光拖著兩個半掛跑了兩個月，雖然發動機被磨煉成奔馳了，但車身仍然快要報廢了。
許東陽也累得夠嗆，申請專利繁瑣得很，他寫的專利技術方案因為細節問題還被退回來一次，幸而後來季知行幫著修改了，總算順利拿到了申請號和受理通知書。
季知行伸了個懶腰抻一抻筋骨，然後往背包裡放了本草稿紙就要出門。
“你去圖書館啊？”林朗抬起頭問道。
許東陽在上床的梯子上停住，表情都快裂開了：“我們還漏了什麼材料沒完成嗎？”
“都完成了。”季知行說道，“就是，我之前不是找閻教授借了幾本NS方程的書嗎？一直也沒時間看，現在不就閒下來了嘛。”
經過這段時間的研究與應用，他覺得NS方程挺有意思的，現在終於有時間繼續學習了。
“你們要一起去圖書館嗎？”季知行友好地發出邀請。
林朗和許東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好吧，那你們休息一下，彆忘了今天之內把“光電效應測普朗克常量”的實驗報告寫好哈，我回來要檢查的！”
許東陽腿一軟，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林朗回想起他昨晚偷閒逛學校論壇看到的那個帖子，深深覺得季知行已經有閻王的一二風采了。
第二天上午是數學物理方法課，因為閻教授的嚴厲，大家仍是早早地就到了明德樓103教室。
上課時間還沒到，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閒聊。
“唉，你們聽說了嗎？我們學校參加CUPT競賽的兩個項目組，有一組出省線了！”
“有正式消息了嗎？”因為參賽的兩個組都有他們年段的人，所以大家都還挺關心結果的。
“沒，我聽說的，好像是從參加評審的老師那裡傳出來的消息。”
“隻有一組啊……”那不用等官網正式發布獲獎名單就知道誰出線誰沒出線了。
林朗已經沮喪得趴到桌子上了，果然還是不行嗎？可是他這段時間已經這麼努力了……
許東陽低著頭，心裡五味雜陳，腦子嗡嗡作響，所以……這兩個月的時間完全白費了嗎……
季知行被這壓抑的氛圍裹挾著也懵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名單又還沒公布，未必是他們落選啊。他們的項目還沒有糟糕到連省三都得不到的地步吧？甚至，之前閻教授還暗示過，他們的項目有望衝擊國一！
他拍拍坐在兩旁的同伴，安慰道：“先彆沮喪啊，還沒出名單呢。”
可這話太蒼白無力了，從頭到尾捋一捋，兩個項目組確實存在很大的差距。
校隊從去年就開始準備了，他們是臨時抱佛腳兩個月前才動工的。
趙毅、孫珥、李珊還有後來的範永傑全都是真學霸，而他們三個也隻有季知行或可與他們一比。
更不要說校隊有指導老師從頭跟到尾，還有學校提供的專門實驗室搞模型跑數據。
而他們隻有閻教授指點了一下NS方程的應用，模型都是林朗用季知行的筆記本獨立完成的，連他自己都不能肯定是否有錯漏之處。
林朗和許東陽都對自己很沒信心，其他同學更是如此。
大家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著，眼睛在範永傑和季知行之間來回打量。從在論壇約定比試開始，到實驗室齟齬，再到最近跑操事件範永傑想甩鍋給季知行未遂，這兩人之間的矛盾可以說完全放到明麵上了。
而這次競賽可以說是雙方矛盾的另一個焦點，現在看來嘛，老牌學霸仍然屹立不倒，而季知行雖然進步神速，但是離真學霸還是有一定距離的。
範永傑按捺住內心的雀躍，臉上一片淡然，享受著久違的來自同學們的敬佩目光。
自從跑操事件之後，大家對他的態度就大不如前了。哪怕他對這些平平無奇的同學並不很放在眼裡，但人畢竟是集體動物，一直生活在被無視甚至敵視的環境中，誰也受不了。
索性人還是要靠實力說話，如今他不就靠一場競賽挽回了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印象了嗎？
範永傑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多做一些，比如，向手下敗將季知行釋放一些善意。
於是他走到第一排，調整出一個三分誠懇三分安慰四分謙遜的微笑，說道：“很遺憾，再接再厲……”
這話在三人組聽來完全就是奚落了。
季知行按住林朗暴起的手，說道：“現在說這話為時尚早吧。”鹿死誰手還未必呢！
範永傑正要開口，上課鈴就響了，閻教授一如既往地準時準點踏入教室，他隻好遺憾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數學物理方法課一如既往地難，大家雖然很想繼續八卦，但當著閻王的麵，誰也不敢“暗通款曲”，隻好等下課再繼續聊競賽這個新瓜。
誰知快下課的時候，閻教授主動提到了這個瓜。
“下課前我說幾句題外話。作為大學生，希望大家要有一定的學習主動性與積極性，不要把自己關在課本裡。就比如季知行，此前在NS方程方麵他也和大多數同學處於同個水準，但是通過這兩個月的主動研究學習，他在這方麵已經頗有造詣了……”
聽話聽音，能考上大學的都不是傻子。大家自然聽出了閻教授話中暗含的意思，難道……
林朗已經從桌子上抬起身子了，許東陽也不低著頭了，季知行的眼裡也多了些微光。
可閻教授一直在勸學，就是不肯多說一句競賽的事。
八卦的欲望戰勝了對閻王的恐懼，在閻教授說完勸學的話之後，終於有學生鼓起勇氣舉起畏畏縮縮的手。
“老師……努力真的會有回報嗎？”礙於閻教授的威嚴，他都不敢直接問競賽結果。
閻安瑾哪裡聽不出來他真正想問什麼，看著全班學生和上課時截然不同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再看看第一排麵露希冀的三人，他終於還是說道：
“是的，努力是會有回報的。恭喜季知行、林朗、許東陽的零重力座椅項目獲得省級一等獎，順利進入國線。”
閻安瑾說完，就對著第一排那三人鼓起掌來。
大家在震驚了一瞬後也落後一步跟著鼓掌，一邊鼓掌一邊竊竊私語。
“真的假的，出線的是季知行他們？”
“那就是說範永傑他們組連省線都沒過？”
“怎麼可能啊，以前校隊最差的也有省二啊！”
“對啊，指導老師還是範永傑他親爸呢，他指導的三屆競賽都衝進國線了，對親兒子肯定更不遺餘力啊！”
“會不會是消息傳錯了，閻教授好像沒有去當評委吧？”
閻安瑾確實沒有去當評委，雖然收到了邀請，但是他為了避嫌自己拒絕了。畢竟他確實給了季知行他們的項目予一定的指導，如果參與評選，對其他的項目組並不公平。
但是物理圈子就這麼小，評委老師中自然也有他的故交，看到獲獎名單中有來自廣陵大學的項目，自然會提前告訴他一聲。
閻安瑾在課堂上多說這一些和數學物理方法課不相乾的話，已經是破例了，鼓掌完畢直接收拾教案利索地離開，棄全體學生的求瓜若渴於不顧——若是求知若渴，他倒是很願意留下來加班講課。
閻教授離開後，教室裡呈現了五秒鐘的絕對安靜，然後反應過來的吃瓜群眾們有的繼續議論，有的上官網查消息。
張標打開CUPT競賽官網，最新的一條消息仍然是之前發布的競賽報名通知。他不死心地滑動頁麵刷新，居然真的多了一條新消息，看時間就發布於一秒之前。
張標趕緊點開，眼睛都快脫眶而出了，然後看到……
“知行，省一真的是你們！！”
嘩！
周圍的人紛紛把腦袋竄到張標的手機上，離得遠的乾脆自己打開手機搜索官網地址。很快，幾乎所有人都看到官網上那白底黑字的競賽獲獎名單了。
省級一等獎：《基於定常NS方程計算與耦合阻尼力矩體渲染的三維多重網格法設計的零重力座椅》項目組；
獲獎人：季知行，林朗，許東陽；
一時間，整個教室都在討論獲獎名單，紛紛向季知行等三人表示恭喜。比起範永傑，他們三個的人緣可好太多了。
範永傑是這個教室裡唯一一個沒有看到獲獎名單的人，他不敢看手機，哪怕周圍所有人都在議論獲獎名單，他也掩耳盜鈴一般不敢看手機。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說不定是舉辦方把名字寫錯了，或者是粗心大意的工作人員弄錯了文檔，那其實是未獲獎名單……
又或者，季知行他們賄賂了評委？範永傑不由自主地看向第一排。
林朗已經蹦躂到黑板上去了，許東陽倒還穩重地坐在椅子上，隻有緊攥著筆的手透出蒼白的骨節，略可見他內心的波瀾。
而季知行則起身從第一排走到範永傑跟前，把話還給範永傑：“很遺憾，再接再厲。”
範永傑都不知道那天他是怎麼離開教室的，又是怎麼被趙毅、孫珥氣衝衝地帶到實驗室的。
“這組數據是怎麼來的？！”趙毅指著電腦屏幕質問。
“還能是怎麼來的！當然是在模型模擬出來的！”範永傑甩開他揪著自己胳膊的手，“如果這組數據有問題，那也是你設計的模型出了差錯，少把責任往我身上推！”
看趙毅的意思，似乎他們項目遭遇滑鐵盧就是因為這組數據。可他隻是負責盯軟件看著模型跑數據然後記錄下來罷了，即便這組數據出了問題，根源也不在他身上。
趙毅冷聲道：“你現在！當著我的麵再做一遍！”
省裡為CUPT競賽組織的評委老師裡有他的親戚，雖然不會因此而徇私，但評審有了結果之後，還是會私下裡告訴他一些細節的。
他們的項目是《基於非線性動力學的震蕩與耗散結構融合多傳感器信息設計的綠色空氣淨化器》，其實一開始大部分評委老師對他們的項目都很感興趣，畢竟時下各種智能家電是大勢所趨。市麵上雖然已經有各種類型的空氣淨化器，但他們設計的項目結構更智能，淨化效果更出色。
在第一步的初篩階段，他們的項目就已經憑借嚴謹的論文綜述進入省級一等獎的備選名單中了。但是，倒在了複選階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