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朝婚俗,在納彩前,兩家都要先暗自合過八字,以免在問名那裡出錯,就來不及了。於是沈氏和張氏就定好了在慈恩寺的名僧普恩那裡合八字。
慈恩寺是雍京名刹,普恩又是寺裡的門麵人物,多的是貴人來他這問卜,早就鍛煉出八麵玲瓏的圓滑性子。一般來說,像信國公和陸相這等門庭,他是斷不敢說不好的。孰料,他這次還真說了不好,且不是一般的不好。
“女方命貴,男方難製,恐有刑克之險。”
聽了這話的張氏和沈氏臉色都極其難看。
於沈氏,自家獨苗被人指著說被克,生氣自是理所當然。
而於張氏,自家女兒被誇命貴,看著是好事,然而陸萋是什麼身份,陸相獨子,躺在父親的權勢上,一輩子榮華富貴都不成問題,這樣的命都壓不住令嘉,那令嘉的夫婿該從哪裡找?
——竟是隻能從皇室裡找了。
張氏和沈氏一起給普恩下了封口令後,出了慈恩寺,兩人對視一眼,都歎了口氣。
這門親是做不成的了。
兩個人對普恩的說法都是半信半疑,但事關子女終身,一半疑心已是夠了。
兩人言笑晏晏地互表理解,回家後便當沒這事發生。
可惜事情卻不隻到此為止。
沈氏回家後,還有些為這門五角俱全的親事扼腕,同陸英言談間顯出些端倪來。
誰知陸英在官場混久了,混出一副多疑多思的性子。他覺得以普恩的玲瓏習慣,便是真得個不好的結果,對上兩家門第,也是不敢直言,於是疑心有人見不了陸傅兩家結親,於是買通了普恩做手腳,於是便派人去查。
一查便查到了自家幼女頭上。普恩為人圓滑,但到底是高僧,酒色財葷樣樣沾不得,生平獨好名家字帖。陸錦以陸斐的一幅狂草買通了普恩,這才令他說出那話,壞了陸萋與令嘉親事。
查出這麼個結果,陸英給女兒善完後,便準備關上家門教育女兒一番。誰知道沒過幾日張氏就怒氣衝衝地上門問責了。
——信國公做了和陸英一樣的事。
信國公府氣勢洶洶,陸家到底理虧,所以最後還是服了軟,罰了陸錦在慧若庵悔過。
慧若庵是由城陽大長公主所建,位於雍京郊外太華山上,庵內風氣清正,崇樸質素,是個修心的好去處,在這樣清苦的地方居住,對於慣來養尊處優的陸錦也是個懲罰。
為了兩家子女的名聲,傅家與陸家一起把這事掩了過去,事情至此為止,但之前的情誼也不再了。
陸錦在慧若庵紮紮實實地住了一年,到今年年初才被陸府接回去。
今遭春日宴卻是令嘉在那次之後第一次見著她人。
她身上穿著一件鮮綠襖裙,鮮嫩如枝頭新葉。陸錦模樣與陸斐像足了七八分,但她眉眼裡是一派明媚嬌美,與陸斐的清麗沉靜截然不同。對上前來問責的令嘉,她眼神飄忽,標準的心虛表現。
令嘉心裡不禁愈發好奇。
她自忖還是有幾分識人之明。陸錦幼時即與明韶交好,令嘉對她很有幾分了解,陸錦雖然被陸家養得有些嬌氣任性,甚至有些盲目,但說品行還是極為端正的,甚至端正的有些天真。正是出於這份認知,令嘉才會放任侄女和她親近。
誰知道一朝看走眼,她認定的無害小兔子竟會連著她和她兄長一起算計上。
小姑子對付未來的嫂子,隻會有兩個原因,一是太過依戀兄長,再便是實在討厭這長嫂人選。
然而,令嘉看得分明,陸萋性格端正嚴肅,陸錦自也是敬重這位兄長的,但說依戀那就差遠了。
若說陸錦討厭她,令嘉就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