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燕王所料,京衛抓了幾個鬨騰得最歡的障車人後,一堆著意訛財的無賴當即哄散開來,行車的道路一下子就通暢起來。
婚車載著新婚的燕王和他的王妃,抵達燕王府大門前。
樂聲齊奏,響出半個街坊。
令嘉下車,踩在早已鋪好的氈席上,足不沾地一路行至青廬的百子帳裡。
在百子帳裡,令嘉與燕王跪拜行禮。
禮畢坐帳,尚不待禮官說什麼,便有一少年聲音起哄道:“五哥快念去扇詩,讓我們一睹五嫂容貌。”
正是齊王的聲音。
燕王含笑道:“八弟這般著急,不如代我做首卻扇詩。”
“這個簡單,我,嘶,大姐你打我乾嘛?”齊王話到一半,叫同在廬內的清河公主一掌拍住。
清河公主眉眼間與燕王有五六分相似,隻是輪廓要更柔和些,今日雖是她親弟大婚,但她臉上並未著妝,但這無損她的瓊姿花貌,以及一身雍容驕矜的氣派。
待看到她小腹微凸,方才知道並未著妝的原因——她懷孕四月了。清河公主比燕王還要年長,出降也有八年,已生育過兩個子嗣,這是她的第三胎。
帝後的諸子女間,因著清河公主與燕王模樣最相像,清河公主慣是偏愛這個弟弟。隻是春日宴時,她坐胎未滿三月,身子不便,故而未曾出麵,今日大婚,她孕滿三月,自然不願再錯過。
雖然懷這胎,但清河公主的性子也未見柔和多少,她涼聲諷刺道:“卻扇詩由你代勞,不如洞房你也代勞?”
齊王張了張嘴,目光對上燕王似笑非笑的眼,打了個寒顫,乾笑兩聲道:“五哥何等詩才,哪輪得到我代勞,哈哈,哈哈。”
燕王這才收回眼神,衝令嘉念道:
“寶扇持來入禁宮,本教花下動香風。
姮娥須逐彩雲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廬內一眾男儐女儐紛紛叫好,起哄讓令嘉去了團扇。
然而那柄繡著鳳棲梧桐的團扇卻穩穩地立在那,絲毫不為眾人聲音所動。眾人知機,知道新婦是在拿矯,立即起哄叫燕王再吟一首。
燕王無奈,隻好又念道:
“城上風生蠟炬寒,錦帷開處露翔鸞。
已知秦女升仙態,體把圓轉隔牡丹。”
眾人想著,兩首應是足當了,誰知那團扇依舊立在那,那梧桐上的鳳眼烏溜溜的,似含嘲意。
屋裡起哄聲漸消,清和公主暗自皺眉。
卻扇詩不比催妝詩,催妝在女家,正是女方自矜的時候,但卻扇已在男家,這等時候,女方合該退讓一點。尋常來說,一首卻扇詩已是足夠,兩首便算自矜,三首就屬女方拿矯了。
清和公主暗生惱意,當事人燕王卻隻對著那團扇輕哂一聲,又念了第三首。
“霧夕蓮出水,霞朝日照梁。
何如花燭夜,輕扇掩紅妝。
良人複灼灼,席上自生光。
所悲高駕動,環佩出長廊。”
那柄似是堅不可動的團扇這才緩緩挪開。露出一張的臉來,衝大家微微一笑,眉心的三瓣梅花花鈿鮮活明麗。
正是黃昏時分,青廬內燈火通明,但這不再被遮掩的容光卻是一下子把這滿室燈火都壓得黯然失色。
廬內一片悄然。
往日遠瞧已是驚豔不已,今日離得近了,方知何謂驚為天人。
便是前一刻還暗存惱意的清和公主也怔在了那裡:這等容顏,拿三首卻扇詩換,還真不算什麼。
便是負責昏禮的禮官也看愣在那,一直到燕王眼波掃來,她才一個激靈,拿來一對係著錦線的金盞,分彆送入燕王和令嘉手裡。
兩人接過金盞,一飲而儘。
合巹酒後,眾儐便識相地退出青廬,隻留數個使女,待眾人退去後,為燕王和令嘉解去繁瑣的婚服。待得兩人身上隻剩一件中衣,這些使女也退了出去,將偌大的青廬留給了新婚的兩人。
至此,昏禮才算完成。
出了青廬,清河公主不禁和丈夫感歎道:“五弟硬杠著父皇母後數年不肯成親,最後娶著這傅七娘,還真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