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對自己容貌最滿意的地方便在於它的試金之用,一個照麵下來,一個男人性情如何便出來個大概。
岑思遠乍一見她,目有驚豔,但驚豔過後又歸於坦然,定力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再看他眉清目秀,目光清正,態度恭順卻不顯卑微,令嘉暗自對官家和燕王的眼光點了點頭。
她坐到書案前,翻開岑思遠提前備好的書冊,見上麵按著當差地點分門彆類地記下了當前王府下人身份、姓名、出身等詳細信息,筆跡清瘦,一目了然,她對這個年輕的長史又添了幾分讚許。
尋常男人女人主持的內院事務多有不屑,但真叫他們上手去做,十個七八個都摸不著頭腦。尤其是王府之地,裡麵的下人皆是出自宮廷,背後關係彎彎繞繞,盤根錯節的,難為岑思遠能理得清清楚楚。
令嘉合上書冊,說道:“岑長史費心了。”
岑思遠恭敬道:“分內之事,不敢說費心。”
令嘉抽出書冊中的一張薄紙,上麵隻簡略地寫了幾條規章,主要是嚴令禁止的幾件事,諸如“未得允許,不得步入書房”、“行職期間,不得玩忽職守”等等,而相對應的懲罰無一例外,都是“斃”。
她彈了彈這張紙,略帶玩味地問道:“可問岑長史,這是殿下定的規矩?”
岑思遠點頭道:“這是殿下在北疆立下的規矩。”
令嘉輕笑一聲:“以軍法來治內院,殿下倒有孫武吳宮教戰之遺風。”
岑思遠默然,不敢做評。
燕王立的規矩隻得幾條禁止的,令嘉拿出筆在下麵補充起詳細的條例,她似是早有腹案,信筆書來,一氣嗬成,然後她吩咐醉花將堂外站著的那些下人依著職位高低,依次入廳。
這些下人都是出自宮中,但也有高低之分。
最高的自然是皇後派下來的兩個有品級的女官,在這兩個女官之外的那些選自掖庭局不論背後是誰,都可以隨手打發了。
這兩個女官一個姓林,一個姓葉,林女官年過四十,麵容和藹,而葉女官年輕些,二十稍長,麵容秀美,身上帶著一股書卷氣。二人出自宮中,禮儀規矩都是融進骨子裡的東西,一言一行自有體統。
這樣兩個女官用處多了去了,可惜遇到蕭徹這麼個不管事的主,一力將內院的事都推給岑思遠,岑思遠礙著兩個女官身有品級,不好命令她們。於是兩人被閒置至今。
令嘉打量了兩人一眼,這才點點頭,免了她們的禮。
令嘉問道:“兩位女官之前在宮中是什麼職務?”
林女官答:“婢子在尚宮局任司薄。”
葉女官答:“婢子在尚儀局任司籍。”
令嘉忍不住多看了葉女官一眼。葉女官這個年紀,就能在宮中做到僅次六局尚宮的司籍,可以說是頗為難得。尤其是司籍掌經籍圖書、筆劄幾案之職,曆來隻遴選才女擔任。
林女官之前在六局之首的尚宮局任司薄,執掌宮人名籍登錄及賜廩之事,最是精於人事,公孫皇後將她送到燕王府,應是考慮過蕭徹手下缺了能管內院的人。
令嘉說道:“林女官既任過司薄,必是精明能乾,正巧我院子裡正少了能乾的管事,就拜托林女官了。”
在王妃院子裡做管事,非心腹不能擔任,令嘉這麼委任,給足了皇後麵子。
可林女官卻是不驚不喜,麵色平靜地應是。
令嘉不以為意,以後日子裡,有丹姑看著,正好量量這位女官的成色。
再到葉女官,令嘉倒是有些摸不清皇後用意了。
蕭徹手下連兩榜進士都有,哪裡會缺後宮的一個司籍。
雖是不解,但令嘉還是吩咐道:“葉女官可願去管理書樓?”
葉女官城府不比同僚林女官,聞言頓時眼睛一亮,煞是驚喜,忙點頭道:“婢子願意。”
燕王府的書樓藏著皇帝賜下的萬卷珍貴古籍,此外還有燕王少時自行搜集的書籍,對於好文的人來說,可以說是一等一的聖地。
令嘉早在陸斐身上見慣了才女的做派,對葉女官的反應不以為意,隻令兩人站到一邊,又召起剩下的人來。
每有人過來,林女官都會低聲向令嘉稟報他們的信息。
林女官就任過司薄,熟知宮中人事,過來的那些下人,她十有八九都認得,甚至能清楚說出他們的來曆,比岑思遠在書冊上記載的還要詳儘。
令嘉這會倒是有些同情岑思遠了。
這麼個人才放在這裡,卻礙著蕭徹沒下令不敢用,隻能赤膊上陣,也夠倒黴的了。
張氏出身大族,受過精心培訓,料理家務是一等一的好手。而被張氏手把手教出來的令嘉,雖然平日懶了點,但正經理起事來,倒也不差。再有岑思遠和林女官兩個從旁協助,令嘉料理起下人來,越發輕鬆。
待得諸事畢後,令嘉臉上露出疲色,這已是送客的意思。
然而,一直表現得知情識趣的岑思遠猶豫了下,並沒告退,最後還是開口道:“殿下回京不久,官家曾賜下二十美人,現居於西偏院。”
令嘉挑了挑眉,皇帝陛下果然是一位比全天下婆婆加起來都麻煩的“婆婆”。
“她們出什麼事了?”
岑思遠吞吞吐吐道:“數日前,其中有一人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