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還真就在屋頂上!這樓可是有二十多丈高啊!要從這摔下去,十成十重新投胎,下次能不能投個這麼好的胎就不一定了。
燕王殿下還真是半點都不惜命啊!
為蕭徹的大膽感慨了一會,令嘉答道:“林女官告訴我殿下在這的。”
過了一會,上麵傳來一個冷冰冰的“哦。”
從這毫無感情的回應裡,令嘉聽出蕭徹壓根不想理她。
她不以為意。
不想理就不想理吧,這樣正好少事,他要理了,她還得煩惱該怎麼勸呢!
令嘉不再理會屋頂上的那人,兀自搬了張凳子到窗前坐下,俯下身趴到窗沿上,仰望著天。
天上星河流淌,耿耿璀璨。
在傅家,星象是必修的課程。夜晚行軍,能為軍隊指向的隻有天上的星辰。
故而,北疆的傅宅裡專門修建了一座高樓,雖不如這座觀星樓一般雕梁繡柱的,但供子弟作修習星象之用,已是足夠。
令嘉小的時候被張氏看得太嚴,那時她的脾氣還很有些不馴,常與張氏發生爭執。
每次爭執之後,來哄她的人都是她的四哥傅令啟。傅令啟用的最多的哄法就是帶她去那高樓,指著漫天的星辰,給她講故事。
三垣二十八宿,每顆星子背後的由來,他都能信手拈來。
“中元北極紫微宮,北極五星在其中……上元天庭太微宮,昭昭列象布蒼穹……下元一宮名天市,兩扇垣墻二十二……”
指星劃月,聲音清朗。
令嘉不覺沉迷,一不留神滿腹怨氣就消融在這聲音裡。
令嘉幼時常常覺著,她的四哥若非生在傅家,很適合去作市井茶樓裡的一位說書人。
驚堂木下,滿堂喝彩,豈不比那為將為帥的威風百倍?
可惜他終是傅家子。
“……燕連南海儘屬宋,請君熟記有何難。”
三垣說儘,令嘉無言。
三垣之後,還有二十八宿,可是還未講到二十八宿,她的四哥已然做了無定河邊的一副骨,馬革裡的一具屍。
“南北兩星正直懸,中有平道上天田……”
就在這恍惚間,忽有人替她接著念了下去。
令嘉猛然抬頭,入目的依舊隻有一排邊簷。
“……器府之星三十二。以上便為太微宮,黃道向上看取是。”
悠悠念完二十八宿,這道聲音說道:“好端端的一首《步天歌》念到一半就不念,王妃耐心未免也太差了些。”
“剩下的一半沒學過。”
“那教你星象的那個老師還真是失職。”
“……是很失職。”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令嘉忽地問道:“殿下的星象是誰教的?”
星象為玄勝旁道,且有引人入虛之意,哪有人敢授皇子此道。
“……皇祖母。”
“宣德皇後學識還真淵博啊!”
“是家學淵源,《渾天書》是皇祖母生父作的。”
“《渾天書》是什麼?”令嘉虛心請教。她星象知識隻有區區半首的啟蒙用的《步天歌》。
“……皇祖母生父單諱‘晦’。”
令嘉愕然。
許晦,德宗一朝的欽天監監正,精通天文曆法、陰陽易數,以善斷天數聞名天下。他作的《天曆》算儘百年天數,沿用至今,無一不準。可惜許晦作完《天曆》後,就辭官回鄉,銷聲匿跡。
不過真正讓令嘉對這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爹曾說過的一樁往事。
她祖父還在世時,曾與許晦有過一麵之緣,許晦當日曾與她祖父下判言:“滿門之禍即在眼前。”
她祖父大驚,忙問:“可有解法?”
許晦答:“禍兮,福之所倚。”
她祖父又問往後。
許晦答:“福兮,禍之所伏。”
令嘉聽後差點沒笑死,隻覺得這位許真人好生狡猾,自家祖父實在好騙。
天底下的哪有什麼事是不能叫這兩句說儘的。
令嘉好奇問道:“許先生不是道家真人嗎?未聞他有娶妻生子。”
“曾外祖母早逝,曾外祖父覺得是他私窺天數的報應,為免牽連子嗣,就將膝下兩女分彆過繼給他長兄和舅兄。”
令嘉評論道:“這安排好奇怪啊!不應該過繼給一家的嘛?”
頂上的人久久不語。
數年後,許晦長女嫁德宗第五子,後母儀天下。次女嫁入萊國公府公孫氏,可惜夫婦早逝,留下的一對兒女被許皇後接入宮,親自撫養,和許皇後的子女一起長大。又過數年,許皇後將外甥女配給了次子。
至此,禍根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