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生眉頭緊皺,幾乎可以夾死蒼蠅,語氣都不由自主變得嚴厲,“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再說,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是一時的輕狂和衝動熱血就能夠決定的。背負起另一個人的一生,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不需要想清楚,”顧青空語氣平靜,“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一件需要思考的事情。”
“哪怕是放棄一切,他都是我這一輩子,永遠都不能拋下的存在。”
林醫生一怔,神色恍惚了一瞬,等他反應過來,顧青空已經離開了。
林醫生看著眼前還冒著熱氣的保溫杯,突然覺得眼角濕潤,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如果他當年也能有那麼堅定,那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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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溪下了出租車的時候,外麵下起了薄薄的細雨。
這裡是一處老式的居民區,老到連牆體都被時光熏黑變得蒼老,高大的梧桐樹鬱鬱蔥蔥,讓狹窄的小路顯得更擁擠了。
白溪一個人拉著行李箱,慢慢走上了樓。
這裡是他奶奶留下的房子,小時候白溪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等到親人們都過世,也就沒人來過這裡了。
不過後來父母去世後,因為原來的房子被火燒過,白溪又一個人搬回這裡住了。直到開始上大學,又遇到趙霆軒,就再也沒回來過。
也就因為沒回來過,加上這種老房子沒辦過房產證,趙霆軒竟然一直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處房產。
白溪打開房間,一種時光的味道就撲麵而來,他將行李箱放好,打量著這小小的房子,發出長長一聲歎息。
他和它都一樣,永遠不是彆人唯一的選擇,而且不管再怎麼猶豫,最後總是被放棄。
“最起碼我現在又回到這裡,”白溪不上心地安慰,“不過你也太臟了,看來要打掃好久。”
房子顯然不會回應這份調侃,它依舊沉默地存在著,白溪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才自討沒趣地開始打掃。
房子不大,是很簡單是一室一廳,但到底是閒置太久,到處是灰塵,等到白溪打掃完,覺得自己快要癱在地上了。
他看了看還沒有打掃的儲藏間,雖然隻是特彆小的一間,但想到裡麵堆滿的畫材和雜物,還是決定放棄了。
反正再也用不著了,也不用這麼麻煩~
白溪愉快地決定了,正準備休息,手機上卻響起了日程提醒。
他看了一眼,原本不錯的心情卻一下子差了起來,看著手機上的日期久久不語。
“……原來今天都29號了,”過了好久,白溪才揉著眉心開口,“那明天就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天。”
看來不論如何,明天都要去看醫生了。
嘖,真不想去。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去就不能不去的。第二天,白溪不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來,打著哈欠坐上了公交車,去了每個月最後一天,都會準時去的地方。
六年來,每個月的最後一天,他都會坐車前往,風雨無阻。以至於之後趙霆軒把他關到地下室,也是因為他堅持在上個月的最後一天離開彆墅。
否則以他幾乎不出門的性格,也未必會惹怒趙霆軒。
公交車很快到站,白溪下了車,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家私人心理診所,一進去就被人領到了裡麵。
不大的會客室裡被人裝飾得很用心,書、水杯、鑰匙串等等隨意地放著,像是家裡一樣,讓人也忍不住跟著放鬆。
戴著眼鏡的心理醫生正打著遊戲,注意到白溪來了連看都沒看一眼,隨意道:“來了啊,坐吧,這次準備坐幾千塊錢的。”
“一個小時,”白溪隨意道,“你看著扣吧。”
他經常來這家心理診所,乾脆辦了會員卡,裡麵充了不少錢。趙霆軒把白溪當成無依無靠隻能靠著他才能活著的菟絲花,卻不知道一個能夠拿到全國最高榮譽的鋼琴家,就算後來不怎麼在外活動,之前積累的資本也足夠他活得很舒適。
聽到這“大方”的話,心理醫生終於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喲,白先生又來撒錢了,嘖嘖,那我今天又要請診所的人吃飯了。”
白溪:“那不是好事嗎?”
遊戲傳來人物死亡的音效,心理醫生乾脆把手機一扔,看著他咬牙道:“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難纏的病人。”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我他媽的竟然一點進展都沒有!”心理醫生怒道,“要不是我是直的,我都想直接上陣和你談戀愛了!”
“那倒不必,”白溪歪頭,“我看不上你。”
心理醫生被他氣得倒仰,翻了個白眼,“怎麼,老子哪裡差了?”
想他不過三十,就是圈子裡數一數二的心理醫生。不僅長得好,還有車有房有存款,若不是遇上白溪這個棘手的病人,事業堪稱一路無阻。就算不喜歡,也輪不到一句看不上吧?
白溪嘴角往上動了動,不置可否。
他懶得說話,從靈魂裡傳出來的厭惡和難受讓他一動就不想動,包括動動嘴皮子這種簡單的事情,在此時都好像要用儘全部的力氣。
就算心理醫生這裡布置得再怎麼舒適、再怎麼讓人放鬆,對麵的人再怎麼不像個醫生,都改變不了它的本質。
而隻要讓他把這裡和醫生醫院等地方聯係在一起,都會讓白溪清晰地明白一個事實。
他有病的事實。
哪怕白溪一直知道他自己有病,但每一次被冰冷地指出這個事實,都會讓他渾身難受,幾欲作嘔。
他厭惡甚至深恨自己的病,這讓他覺得自己壞掉了,也或許在他剛出生的時候,那種腐朽的血液就開始在他身體裡流淌。
這讓他覺得,他本不應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