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念頭在他的腦海出現的瞬間,恐懼就將他整個人淹沒,顧青空幾乎站不穩身子,下意識往前探去,雨水冰冷地打在他身上。正當顧青空絕望的時候,卻聽到了一聲細小的嗚咽。
在滂沱大雨之中,那聲嗚咽小的像是幼貓的叫聲,又好像隻是他的錯覺,顧青空僵硬地回頭,往身後看去,眼睛裡滿是讓人不忍的希冀。
假如有人在這個時候看到了這雙眼,那麼他一定不忍得再去刺激這個人。因為或許隻是一根稻草,就可以輕易地摧毀他。
然而房間裡空蕩蕩,幻想裡的人依舊不存在,那聲嗚咽好像真的隻是他絕望之下的幻覺。
就在那根稻草即將落下來的時候,垂下的床單突然動了動。那或許隻是窗外的風引起的動作,卻讓顧青空眼睛一亮,急切地想要走過去。
他的腿太酸了,地板上又布滿了雨水,大喜大悲之下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滑倒在地。
顧青空試了一次沒能站起來,乾脆爬到了床邊,他的手在發抖,恐懼又希冀地,輕輕拽緊了床單的一角。
那隱隱的嗚咽聲,在此時也清晰了許多。他本該放下心來,卻反而越來越心慌。他在害怕,這一切都隻是他的空歡喜。
顧青空握緊手,猛地掀開床單,在床底看到了一個人。
他的哥哥。
白溪蜷縮在床底,他捂住了嘴巴,臉色蒼白的好像是一戳就破的薄紙,他直勾勾地盯著這個闖入自己安全世界的人,茫然又脆弱。
顧青空忍不住笑了,他擦了擦不知道何時流出的眼淚,不管不顧地跟著爬進床底,哪怕因為太過急切身體撞到了床棱都沒有停下。直到切實地抱住這個人,他才感覺到自己活過來。
“哥哥,你怎麼這樣啊……你下次不要嚇我了好不好……”顧青空又哭又笑,哪怕到現在,一想起剛才的那種恐慌,都讓他忍不住更緊地去擁抱這個人。
白溪沒有回話,他的眼睛黑潤潤的,卻也空蕩蕩的,顧青空感覺到那個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什麼都沒有。他沒辦法形容那個眼神,隻覺得心中疼得厲害。
顧青空隻知道,他的哥哥不好,這麼些年他不在的日子裡,過得一點都不好。
白溪一直都沒有動作,他安靜地蜷縮在床底,任由顧青空抱著他,一雙眼睛看著他,卻像是兩顆琉璃珠。
眼前的白溪,既不像曾經他們一起時的靈巧狡黠,也沒有了之前的尖銳鋒利。他好像被人拔去了所有的刺,隻留下供人觀賞的美麗軀殼。
顧青空試探性地握住他的手,喚道:“哥哥?”
白溪依然沒有反應,安靜地看著他,眼珠突然動了動,凝在了他身上,和他靜靜對視。
顧青空心中一沉,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當年哥哥父母火災離開的那天,同樣也是雷雨交加的一天。也正是因為大雨,才沒有讓那場火災變成整棟樓的慘事。
顧青空心中痛恨起自己的後知後覺,隻能夠小心翼翼地抱起白溪,讓他躺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冰冷的地麵。
那雙眼睛專注地看著白溪,隻倒映出他一個人的身影,他聽到了一個聲音說:“哥哥我來了,你不要害怕了好不好?”
“哥哥,以後都由我來你陪著你,好不好?”
幻覺還在他耳邊叫囂著,它說這個世界沒有人會愛他,沒有人會愛一個身體裡留著腐朽血液的瘋子。就像是他的父親,在漫長的時間裡,隻留下對一家人的憎恨和冷漠。
然而在這一刻,那些幻覺的聲音卻好像在退卻。白溪隻能夠看到一個的眼睛,聽到他溫柔的安撫,還有他小心又緊緊的擁抱。
白溪突然笑了,整個人好像都活了過來。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抱住眼前這個人的脖子,聲音裡帶著幾分失了色的天真,“你是來帶我離開的嗎?”
“嗯,我來帶你離開。”顧青空抱緊他,在他耳邊許諾,“哥哥想去哪裡,我就帶你去哪裡。”
那一年火勢那麼大,大到輕而易舉地便燒毀以往的一切。那麼多的痛苦和愛意,都在火裡化作了飛灰。
那一年的雨也是那麼大,雷聲響徹雲霄,閃電讓一起纖毫必露,他一個人縮在窗子下麵,從始至終,都沒有人能夠想起他。無論何時,他都好像是要被放棄的那一個。
那個時候的白溪,多渴望有一個人可以帶著他離開,去哪裡都可以,隻要不是丟下他一個人。
他將頭輕輕放在另一個人的胸膛,聽著從那裡傳來的心跳聲。他們在黑暗裡小小一處空間,靜靜相擁。
直到外麵雨聲漸漸停歇,顧青空感覺到白溪的身體漸漸放鬆,才試探性地開口:“哥哥,我們出去好不好?”
“你先去把燈打開,記得把窗簾拉上。”白溪道。
顧青空一愣,隨後驚喜道:“哥哥?”
“我沒事了,”白溪不知道何時已經恢複了以往的樣子,語氣裡甚至帶著幾分從容的笑意,“好了,你去吧。”
顧青空乖乖地起身,他打開燈,將窗子關好窗簾拉緊,又將空調打開,才小心翼翼地掀開床單,哄道:“哥哥,我們出來好不好?”
白溪嗯了聲,他重新回到了燈光下,被人按在床上裹著被子,看著那人忙活。
這個被遺忘已久的房子,在這一刻,好像才終於活過來。
白溪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複雜,他將手放在胸口,心裡想,他還是大意了。
“先喝杯熱水,”顧青空走了過來,“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