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都不用看彆人的表情王文龍就知道馮夢龍還是頭鐵,這一次科舉隻怕還是沒有希望。
董其昌果然臉上露出尷尬之色,他不再說話隻是笑笑喝酒。
他覺得馮夢龍考科舉的思路很有問題,馮夢龍隻要狠下心來找兩份程文墨卷仔細研究,照著上麵的古板風格去應考,中舉的機會就會大大提高,但是作為名士,董其昌不想在這種場合說出功利之語,勸到這裡也就不願再勸。
一旁的王文龍看得清楚,聯係曆史,馮夢龍就是這個頭鐵性格。
這時馮夢龍已經二十五歲,中秀才中了十年了,還在努力讀書,夢想著有朝一日科場成就,馮家三兄弟全都是這樣的念頭。
而在王文龍腦海中的曆史裡,這三兄弟中最後馮夢熊捐了個太學生,馮夢龍考到五十多歲才拔為貢生,多半是考官可憐他年老才拔貢而已,這兩個名頭也還是秀才功名,無非也就是高級秀才而已。
後來馮夢龍花錢才弄到個當塗縣學訓導的小官,晚年折騰了好久,才終於升到知縣,作為秀才也不可能當上更大的官了。
聽到幾人談論,一旁的王驥德和陳繼儒卻是露出笑容。
葉晝則看到兩人表情,笑著對董其昌道:“董公說起此事,該引得陳仲醇、王伯良覺得俗氣了!”
董其昌臉上一愣,接著指著葉晝則就說:“晝則這張利嘴啊!”
葉晝則是此時著名曲家,不過他並沒有多少自己的作品,而是主要以點評家的麵貌示人。
葉晝則點評的四書五經、三國水滸在此時都頗為人所稱道,他也不靠此掙錢,他家裡有錢的緊,不想掙錢,也不想當官,連秀才功名都沒有,靠著家族聲望照樣跟侯爺王孫平等交往。
他說話也可以不在乎董其昌的感受,反正根本就沒想當官。
甚至葉晝則連揚名的願望都很淡薄,比如葉晝則的許多點評都是托名李贄。
原因並不是為了掙錢,而是李贄是此時最頂流的文化名人,他點評的書籍都很好銷售,葉晝則托名李贄書坊就願意多印他的點評書,為了傳播思想,連署名權他都不在乎。
不過葉晝則把話題扯到這裡,一旁的陳繼儒卻是主動問道:“建陽,聽說伱有了監生功名之後也無意科考?”
王文龍辯白道:“我是海外歸客,自小沒讀多少正經書,根本就沒有入場的本事。”
袁無涯說道:“先生班班大才,便是不入場也是天下名士。”
陳繼儒是此時的頂流名士,才三十出頭,文學、畫技、書法全都當世絕倫,幾年前他因為科舉不成公然棄巾,搞了一場大會,將自己的頭巾燒掉,宣布終身不入科場,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隱入佘山彆墅做“山人”。
王驥德也不遑多讓,他出生會稽世家,祖父和父輩全都是有名的文人,他也隻不過考到一個秀才功名之後就專心學習曲藝,年輕時師從江南第一才子徐渭徐文長,學成曲藝本領之後書劍飄零,行蹤無定,經常以食客身份到官員家中做幕僚,所做也無非設席談藝而已。
這些人的主要收入就是靠辦講座、編寫戲曲、題字題畫。
彆說他們了,江南第一才子徐渭當年輔佐胡宗憲名滿天下,至死也不過是個秀才。
幾十年前,當年的徐渭還以此為恥,但是到了萬曆末年士林風氣早已改變。棄巾文人群體非常大,在這時隻有秀才功名卻成為名士已經是正常現象。
比如在場的這一群吳山社的名士,除了董其昌有進士的功名之外,其他所有人都隻是秀才級彆,甚至葉晝則連秀才也不是。
一切隻因為科舉這條道實在太卷。
明代中早期因為經濟社會原因讀書人的人數還不算太多,讀書考了秀才之後還有點機會能考上舉人,但是到了萬曆年間,在三吳、福建、江西這些科考重地,隨著社會經濟發展,能夠讀書識字的人已經非常多。
比如王文龍在仙霞關上遇到的做買賣商人不少都能讀懂《葡萄牙國史》,白話上千本書幾個月就能賣完,看這些數字就知道此時民間的識字率何等可觀。
光是考上秀才就要經過激烈競爭,想要考上舉人的難度更是大大增加。
彆說王文龍這樣,沒有世家出身的普通秀才,就拿同樣在吳山社,寫出《萬曆野獲編》的沈德符舉例。
他的祖父、父親全都中過進士,父親更是擔任翰林院檢討,沈德符沒滿十歲就入京城國子監讀書,父親親自抓學業,絕對是最強的科舉家庭。
倒黴就倒黴在他十二歲父親病故,隻能隨母回鄉在浙江參與科舉。
沈德符回鄉之後同樣也是中過進士的祖父親自教導他考試,但就這麼一個千頃地一顆苗的科舉好苗子,沈德符在浙江硬生生考了二十八年才中舉。
這貨在考試期間光是寫書就寫了八本,一套身家都掙出來了,還隻頂著個秀才名頭。
可見在這年代考不上舉人真是正常現象,範進中舉之後樂瘋了也實在沒什麼可笑的,換成其他貧寒人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