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學佺今年才二十六歲卻已經是閩中文壇大佬。
他二十一歲就已考中進士,不過因為他是張位的門生,高中沒幾年就碰上張位被罷官,那時曹學佺獨自攜帶乾糧為之送行,因此便百官側目,並由此被朝臣排擠。
如今曹學佺已經被調到南京擔任了四年的閒職,還沒有任何回京城的跡象。
去年曹學佺的父親過世,曹學佺在南京當官也沒什麼意思,乾脆便回鄉守製。
守製時間有三年,曹學佺在家鄉結交名士,詩書自娛,還開始用方言寫戲曲打發時間。原本曆史上曹學佺就是在這段時間豐富了閩劇調式,並成為閩劇始祖的。
但是在這一時空卻正趕上福州的報業大興,曹學佺對報紙很感興趣,他本就是倉山詩社的主要成員,加上有空閒時間,自然而然成為了《倉山詩叢》的編輯成員。
隨著《倉山詩叢》的名氣越發響亮曹學佺最開始的悠閒工作也變得越發忙碌。
他如今每天要省大量的稿件,以前對於一些知名人士寄來的書稿他往往要仔細,如果不用還得專門給人寫信回複,但是現在曹學佺已經沒有時間再寫信,每份稿件隻給他幾句話的時間,若是不能抓住眼球就馬上退稿。
此時曹學佺正拿著程九言描述壽寧會講的文稿仔細。
程九言的文字水平十分一般,曹學佺看了兩眼之後,幾乎就要將之丟到廢稿的筐中,總算是這時程九言寫完了四六八句的排比,曹學佺看見文中關於女性氏族社會的介紹之後就是眼前一亮。
“有點意思!”
這新奇的觀點讓曹學佺有了點興趣,繼續看下去,直到讀到後麵關於貞女問題的訓詁討論,曹學佺炊ブ彌卸崠止πすΦ羋奇到驚訝,最後猛然站起。
“此乃絕世雄辯也!”
曹學佺是中過進士的人,對於四書五經的理解程度又超過程九言這樣連舉人功名都沒有的名士,他將王文龍的論點讀了又讀,然後便忍耐不住在原稿之後加上自己的點評:
“王建陽其人除開倫理精道之外,還彆開一種議論方法,對於經學的問題可以就四書五經之中的原意加以討論,此種論調早有人提出,但所用並不甚廣……王建陽對於《禮記》之引述正中其理,比之洋洋灑灑敷衍文字更為有力。這樣的討論或成以後筆仗之力法!”
當《倉山詩叢》最新一期發表之時,王文龍才剛剛離開壽寧縣,沿著官道往北一路宣傳自己的湘妃紗。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壽寧縣一番講學居然馬上被寫成文章轉過兩天就發表了。
《倉山詩叢》全文引用了程九言的文章並且附上曹學佺的評語,一經麵世,便引起福州儒學大討論。
王文龍在講學之中的論點和論據已經足夠讓人耳目一新,更讓福州儒生們感到新奇的則是王文龍所使用的考據學派的研究方式。
古代社會的思想也是伴隨著生產力不斷變化的,宋代的程朱理學根本不需要到工業時代,隻是到明代許多內容其實就已經不合時宜。
此時許多人都想要將理學思想給推翻,或至少在其中找出一條新路,陽明心學的備受追捧廣義上來說也是這個嘗試的一部分。
但是陽明心學並沒有足夠能力挑戰程朱理學的正統地位,推出不到百年就已經漸漸被邊緣化。
要直到後世清代的考據學風出現,儒門中人材找到一種挑戰理學統治地位的真正殺招。
理學以完善道德為口號,想要從道德層麵與之對抗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考據學者所找出對抗理學的路子則是考古。
理學自稱完美無缺,但朱熹畢竟不是全才,他對於儒家經典的許多解釋都有誤讀,考據學者對於古代思想的研究越深入,很快就能發現朱熹等人解釋儒家經典時產生的諸多問題——你自己對於經典的解讀都錯誤百出,那還說什麼教導天下呢?
這一武器實在太過強悍,以至於後世考據學派等思想成熟之後隻用了百多年時間就幾乎將理學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