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陳仲因隻是有些擔心,對胡攜芳這個突如其來的選擇並沒有任何異議。
相反,雖然不清楚母親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但陳仲因心底確確實實慶幸胡攜芳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杜宣緣開口:“我有些擔心娘的處境。”
陳仲因吞吞吐吐的因由便在於此。
他擔心胡攜芳,正巧出門時遇上杜宣緣回來,有些想向杜宣緣求援,可又自覺勞煩杜宣緣,不太願意說出口。
杜宣緣哪裡瞧不出他的心思,見他正是往外走的,便清楚他原本是打算自個兒去的。
那她回來的倒挺及時的。
杜宣緣圈著陳仲因,笑嘻嘻止住他有些急切的步子,道:“不必擔心,我已經派人去陳家接應令堂,保證將她安全接出送到茂城胡家。”
陳仲因連連點頭,但突然又反應過來,道:“這件事你早就知道?”
杜宣緣頷首:“是,今早與令堂閒聊了幾句。”
陳仲因凝視著杜宣緣,一雙眼眸睜得滴溜圓,想問的話已經從眼睛裡流出來了。
杜宣緣叫他這樣的目光一看,難得生出些心虛來。
她下意識咬咬唇瓣,眼神飄忽一陣,虛著聲音道:“嗯……提了幾句話,大概是叫胡女士想通了什麼,就這麼回去找你爹和離去。”
陳仲因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隻是他的重點一下莫名轉移一陣,低聲重複了“女士”一詞。
“‘其仆維何?釐爾女士’。”杜宣緣笑道,“既然和離了,我用詩經裡這個詞兒來稱呼令堂如何?”
“很好的稱呼。”陳仲因一笑,又道,“我打算去陳家。”
“那就一塊去吧。”杜宣緣順勢道。
二人趕到陳家的時候,“和離”一事已經告一段落,胡攜芳與陳父多年夫妻,而今宛如路人般分站兩旁,寫好的放妻書上落下二人的簽字,待向官府做完驗證,二人便徹底淪為過路人。
陳父的神色很是不忿,隻是礙於胡攜芳身邊站著三四個陌生壯漢,不敢輕舉妄動。
陳家其他人也被突然的和離驚動,紛紛趕到陳父這院子裡。
陳仲因的祖父母早已作古,這場和離隻要陳父點頭就行了——整個大成,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人到中年還堅持和離的夫妻。
瞧見杜宣緣與陳仲因都過來“看熱鬨”了,陳父愈加憤怒。
他衝著杜宣緣嚷道:“你這逆子不是與陳家斷絕關係了嗎?又跑來這裡作甚?看你親爹的熱鬨嗎!”
杜宣緣對陳父的質詢麵色平平,隻道:“我與陳家斷絕關係,我娘也與陳家斷絕關係,如今我和娘的關係自然是不變的,來看看娘怎麼了?”
一番歪理把陳父臉都快氣歪了。
旁邊的陳仲因聞言卻悄悄紅了耳尖——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陳父懟不過杜宣緣,目光一瞟,瞧見杜宣緣身邊的“禍水”,頓時轉移怒火,挑起軟柿子捏來:“都是你!自從我兒認識了你,與父母日漸離心,你就是個禍害!”
陳仲因好端端站在旁邊,無緣無故挨了一通罵,卻也因為父親多年威壓不敢頂嘴。
杜宣緣可沒有這些顧及,聞言將陳仲因護至身後,微抬下頜對陳父道:“此言差矣,從始至終,都是您這位父親嫌棄我、拋棄我,眼見著我加官進爵、夫妻美滿,又跑來屢屢挑釁,哪裡能怪到旁人身上?”
她話說完,不等陳父有何反應,又拉起胡攜芳的手笑問:“母親這件事處理好了嗎?我已經派人通知外祖家,並為母親置辦好宅地,這裡晦氣,咱們回茂城養老。”
言罷,杜宣緣一點兒也不將陳父放在眼裡,拿起一份放妻書,牽著胡攜芳就往外走。
陳父兼其他陳家人被這乾脆利落地走人打懵了,眼見幾人都快走到門口才反應過來,紛紛起身阻攔。
結果他們人還沒近前,就被凶神惡煞的幾名壯漢嚇退。
“那是……”陳仲因見狀,小聲詢問著。
“我請來護送娘回茂城的。”杜宣緣笑道。
胡攜芳看著二人嘀嘀咕咕,又見“兒子”眉眼舒展的模樣,心中原先對這個畏畏縮縮的“兒媳”不滿之意也漸漸散去。
二人將胡攜芳送上車,陳仲因見她要放下車簾入內,忍不住喚了聲“娘”。
胡攜芳動作一頓,看向這個“陌生人”。
陳仲因眼眶濕潤,對她笑道:“一路順風,保重身體。”
胡攜芳凝視著麵前還未看熟的姝麗麵孔,卻恍惚間好似看見她那個溫潤良善的孩子。
現在的“陳仲因”滿身鋒芒,瞧不見從前半分影子。
胡攜芳微微怔神,隨後笑著朝他點點頭,車簾落下,馬車緩緩前行。
陳仲因的神情說不上的失落還是滿足,他笑意不改,突然回身攬住杜宣緣,緊緊抱住了她。
杜宣緣輕輕抬手,將他圈在懷中。
攜芳而來,春落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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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府氣派依舊,隻是門前瓦礫上微微斑駁的顏色,昭示著這份榮耀已經許久了。
不過因為出了個淑妃,淑妃膝下又有當今聖上唯二的皇子之一,衛國公府依舊門庭若市。
再門庭若市,天色漸晚也總有沉寂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