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緣的升官,居然越過當務之急的北域戰事,第一道聖旨便是關於擢升她的內容。
而且還是連跨兩級的躍升。
更恐怖的是,這是在定北軍內的擢升。
在此之前,定北軍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著最高將領陳濤為一品定北大將軍,其下便是十個營隊的首領五品偏將軍的將領階級。
這兩個品級相差這麼大,叫五品的偏將軍領五萬人的一營,放在前朝簡直就是聞所未聞的妄談。
甚至放在大成的其他軍隊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偏將軍這種軍隊中等官職,往常最多便是領幾千人一營。
準確說來,在整個大成,除了定北軍,從沒有上萬人的一營。
會出現這種情況,就是因為朝廷在想儘辦法壓製定北軍內原本官員的官職,抬高定北大將軍的地位,增加定北大將軍的話語權,否則這個外來的大將軍根本沒辦法指揮得動定北軍。
——雖然“外來”的根本原因,還是朝廷提防定北軍統帥的結果,逐漸演變成的結果。
然而這樣拆東牆補西牆,既防定北大將軍、又防定北軍內部將領的行為,顯然催生出了一個畸形的怪東西。
直到現在。
定北軍在時隔多年後,終於再次迎來了一名過渡品級的定北都督。
但她,確實剛剛來到定北軍不久,還是一個看上去僅僅隻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此之前並沒有聽說過有多麼傑出的功績。
不過在場除了陳濤與黃要善,其餘人都是疑惑大於不滿。
黃要善肺都快被氣炸了。
杜宣緣是沒搶他三營的統率權力,可她居然一躍成為整個定北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
定北都督這個位置,可以說是獨立於定北軍其他官職以外。
除了陳濤,名義上她可以任意調遣定北軍的所有人,並監督定北軍中是否有目無王法的行為。
——這也是陳濤不爽的原因所在。
任誰叫自己的權力被人莫名分掉一半,都不會開心到哪去。
當然,此時此刻,所有人最大的疑惑還是:她究竟立了什麼大功,能叫皇帝這麼越級擢升?
隻是阻攔一支北虜騎兵的劫掠、殺一個虜王的王子,何至於晉升到如此地步?
其實杜宣緣自認她做的事情很簡單。
她隻是抓住了皇帝的心理。
杜宣緣很清楚,大成如今的皇帝並不是一個明君,相反,他任性妄為,許多事情隻憑自己喜好行事。
關竅就在她寫的那封公文中。
與黃要善想的截然相反,這篇公文的內容不僅不是請功或抱怨陳濤,反而是衝著激怒皇帝去的。
杜宣緣在公文中開門見山,開頭直言這個北虜騎兵的首領就是皇城那樁淫祀案的背後主使,在獄期間還沒有審問出結果就莫名“暴斃”,如今卻活生生出現在北域,糾集著一隊騎兵預備侵襲大成。
而今此人人頭落地,就裝在匣中。
因為保存得當,人頭的容貌清晰可見,即便皇帝沒見過尹稚,這家夥在皇城經營了幾個月,多得是人認得出他,怎樣都抵賴不得。
最重要的是,杜宣緣在結尾公然向皇帝提出質詢,一問皇城中是何人私放賊人;二問朝中大臣是否清楚此人乃是虜王之子;三問皇帝對這一切是否知情。
這份公文,貫徹了杜宣緣一貫表現出的正直無畏。
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直接狠狠往皇帝的肺管子上戳。
——他就是對這一切都毫不知情。
不管是尹稚實際的身份,還是尹稚被放跑這件事情。
畢竟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個域外宵小,就算淫祀之事真的是他犯下的,也不過死了幾個微不足道的平民,不值得自己這個作為大成之主的皇帝多加關注。
結果現在事實狠狠往他臉上扇巴掌。
當然,皇帝最難以容忍的還是底下人的欺瞞,特彆是經過杜宣緣這幾個問題的提醒。
放跑尹稚的人是誰、他清不清楚尹稚的身份?
如果這個人知道尹稚是誰,那他將尹稚放走的行為,是不是代表著在他大成朝內,有人與域外王室勾勾搭搭?
而杜宣緣在結尾“隨口”提到陳濤對她的詰難也讓本就多疑的皇帝更加疑心重重。
陳濤知不知道尹稚的身份?
杜宣緣明明立了大功,他為什麼對這件擅自行動的小事大動乾戈?
懷疑的種子一旦開始生根發芽,看什麼事情都是疑點重重。
於是,便有了這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擢升。
定北軍離皇城太遠,皇帝對定北軍的掌控也不足,正好杜宣緣這次有立功之舉,她又是初來乍到,在定北軍並無根基。
況且,實話實說,皇帝對這個總是和自己嗆聲的“直臣”,雖然厭惡有餘,但還是有幾分人品上的信賴。
所以雖然杜宣緣在公文中用公事公辦的冷硬語氣近乎詰問皇帝,可皇帝的一腔怒火全被引到那些欺上瞞下之人身上,反而對仗義執言的杜宣緣生出些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