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因正感動著呢,又聽杜宣緣嘟嘟囔囔道:“彆瞧我走的時候承諾得好好的,實際上我可是該冒險的時候從來不顧及呢。”
“杜姑娘!”陳仲因聽見她這話,自然生出點惱怒來。
杜宣緣嘻嘻一笑,將案上的藥方拿起塞到他懷中,道:“好好記下,一會兒我就走啦,今天得早點休息,明天還要繼續行軍趕路呢。”
陳仲因聞言,立刻展開藥方,將剛才仔細看過的內容再認真記一遍。
隻是他口中依舊絮絮叨叨著:“你不要再逗弄我了,我相信杜姑娘行事有自己的打算,也從不會將自己真的置於險境。”
杜宣緣笑而不語。
待陳仲因放下手上的藥方,向杜宣緣示意他已經記下這張藥方裡的內容,杜宣緣才輕輕在他額上落一個吻,道:“晚安。”
話音剛落,眼前一切如泡影般消失。
陳仲因猛地起身,盯著方才被他壓在身下的紙,才知道自己剛剛是趴在案上睡著了。
他怔怔地盯著紙上最後落下的問句,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立刻翻出一張白紙,舔墨提筆在紙張上將剛剛在夢中記下的藥方謄寫下來。
等把這個關鍵的任務完成,陳仲因才有時間悵然若失,慢慢回憶夢裡發生的事情。
杜姑娘應當不清楚在定北軍營中陳濤乾了什麼事,今夜湊巧入夢,或許隻是來送這一紙治療瘟疫的藥方。
她很了解陳仲因,知道他絕對想要幫忙,故而及時托夢交付藥方。
陳仲因出神回憶著,麵上情不自禁勾起笑來。
她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也會預判自己的所作所為,她給予自己的支持與助力,自己就算將此身儘數奉獻,也難以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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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陳仲因便帶著這份藥方前往軍醫營。
營中的大夫少了大半。
那些大夫昨晚連夜趕到並州城,與並州本地的郎中交接,並州這場瘟疫具體是個什麼情況,目前還沒有定論送回到定北軍。
留守軍營的這些大夫們也在討論這件事。
都是手上高低有些真本事的人,根據昨日來報的三言兩語,便推測很有可能是與去年黃州出現的瘟疫同宗同源。
陳仲因對這些事要更上心得多,去年便聽聞黃州出現大疫。
太醫院人員雖然精簡,但歸屬於官方的醫屬、藥堂卻不少,尤其是皇城內,雖無官職但有吏身的醫術高超的大夫不在少數,許多人在當時被派到黃州協助治療。
大成立國之初,在各州設置了醫博士的官職,由太醫院退下的醫官擔任,在地方下轄二十名學生,在當地防範疫情、體察民生,各州間相互輔助,若有大疫初現端倪,也能及時遏製瘟疫,上告朝廷。
隻是過去了這麼多年,加上北地亂局不止,醫博士早已名存實亡。
是以黃州的瘟疫來勢洶洶,等意識到情況危及時,黃州下轄的地區都已經出現相似的症狀,黃州刺史立刻上報朝廷,並向周邊各州發出警報,與黃州接壤的城鎮立馬控製最近往來黃州的百姓,可即便如此,黃州依舊損失慘重,甚至有半數村鎮十室九空、戶丁儘絕。
去年的瘟疫初秋而起,深冬而息。
到底還是不清楚,究竟是朝廷派來的大夫與定北軍醫營協同治療有了療效,還是患病之人死絕了,才遏製這場大疫的蔓延。
如今,它竟卷土重來。
有黃州前車之鑒,並州刺史自然一察覺不對便立刻雙管齊下,一頭請定北軍,一頭上報朝廷。
陳濤去年也經曆過這一遭,自然不敢怠慢。
定北軍就在並州的地盤,輕易轉移不得,若是並州瘟疫控製不住,難保他定北軍能全身而退,他當然要竭儘全力幫這個忙。
但從底下報給並州刺史,實際上已曆經很長一段時間的發酵,這病症又來勢洶洶,並州刺史請人的時候,並州城裡都已經出現許多疑似瘟疫的病例。
陳仲因走進來時,帳中眾人正在討論這場瘟疫。
有人列舉自己曾經目睹過的類似症狀,亦有人拿著醫書引經據典,各自有各自的治療方法,他們未能身臨其境,隻得根據自己的經驗“紙上談兵”。
陳仲因並未貿然拿出藥方,而是在一旁靜聽片刻。
他發覺眾人給出的方子,多是清熱解毒、鎮痛止痢的藥方,與杜宣緣這張方子的效用不謀而合,隻是其中運用的累贅藥物太多,徒增藥毒。
像杜宣緣這份不多不少,幾乎沒有什麼添減餘地的神仙方子,叫揣著它的陳仲因都莫名的與有榮焉。
陳仲因手頭分裝著藥材,又聽了會兒他們的討論。
他找了個合適的時機問道:“昨日去往並州的眾人,可是固定了的?”
“不是。”有人答,“去了三分之二,過段時間回來一半,咱們去替他們的班。”
要確保有足夠多的大夫在並州協助,又要營中有大夫留守,而大夫們都是人,總要有休息的時候,便隻能用這樣的法子輪流換班。
陳仲因點點頭,又道:“我可以一同前往嗎?”
周圍討論的聲響不約而同一滯。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望向方才說出這話的人。
他們是職責所在,必須要去那九死一生的地方治病救人,可這位“貴人”又是何苦冒這個險?
皆是這般想法,便有與陳仲因頗為熟稔的人徑直說出口:“夫人身體貴重,還是不要隨我們涉險為妙。”
因陳仲因這些日子隻是在營中默然相助,不曾多言什麼,他們隻當這位都督夫人隻是學了幾分醫術,從未見過“瘟疫”這樣的場麵,不知道它的恐怖之處,才上趕著湊這個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