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青拉下氈帽遮住耳朵,裹緊身上的棉襖,向老營走去。到了高夫人的住處,讓衛兵通報了一聲,走進院子,忽見李自成的親兵隊長李強,正送一名穿著長袍,頭頂帶著瓜皮帽,背著藥箱的中年男子出來。到了院門口,其中一名男子拱手道:“軍爺,這副藥吃完了,如果還是沒有效果,唉,老夫就無能為力了!還是請軍爺另請高明,彆耽誤了病人。”
李強連連稱是,派兩名士兵送這大夫回去。這才拱手對範青道:“範先生!”
範青點點頭,道:“闖王好些了麼?”
李強歎氣道:“天天請大夫來看,說的都是讓人聽不懂的話,抓來的藥方也是稀奇古怪,就是沒半點效果。”
原來回到白土崗這一個多月,闖營的將領四處延請名醫,把河南有名的大夫都請來了,這些大夫看來看去,病因大致相同,都說是毒氣侵入頭部,但治法各不相同,抓的藥也五花八門,最後的結果一致,都是毫無用處。
範青不是大夫,但他知道病因,其實很簡單,這時代的毒藥都是從毒蛇毒液中淬取的,蛇毒對人的神經係統影響大。李自成麵部中箭,毒氣入侵腦部神經,導致昏迷。而神經係統的疾病在現代世界都屬於疑難病症,放到古代,自然更是不治之症了。
範青走入房間,慧珠給他讓入裡間,裡麵簾幕重重,生著好幾個火盆,雖然外麵天寒地凍,但屋裡卻非常悶熱,一股濃重的藥氣撲鼻而來。
在裡間有一張大床,李自成直挺挺的躺著,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雙目緊閉,鼻翼隨著呼吸微微翕動,如果不知道的人定會以為他是在沉睡當中。範青微微歎息,這與現代的植物人有什麼區彆。
高夫人坐在李自成身邊,正在給他喂藥,需要撥開他的嘴,然後一點點的把藥液送進去,喂飯的時候也是如此。這一個多月來,高夫人日夜不離丈夫身旁,儘心儘力的伺候,人瘦了一圈,變得憔悴不堪,本來她三十出頭,是美貌少婦,可現在卻好像老了十歲。
高夫人看到範青進來,微微點頭,範青注意到她臉頰上帶有淚痕,眼圈也紅紅的,這一陣子顯然沒少流淚。慧珠給範青搬來一把椅子,讓範青坐下。範青靜靜的看著高夫人的動作,直到把一碗湯藥都喂李自成喝下。
高夫人用手帕細心的抹乾淨李自成嘴角殘留的藥渣,讓慧珠把藥碗拿走,才對範青解釋道:“這方子是劉體純從省城求來的,專門治療各種暈厥,據說非常有效。好多大戶貴族人家都吃這個方子。”她一麵說一麵用期望的眼神看著李自成,好像會立刻出現奇跡似的。
範青卻知道,這些藥根本沒什麼用處,但他不忍心打擊高夫人的希望,便點頭道:“既然這樣,一定會有用的。”
倆人默不作聲的看了一會兒李自成,高夫人道:“最近闖營將士們訓練還正常嗎?”
範青道:“士兵的訓練一切如常,營地的作坊也正常運轉,隻是大家夥的話比以前少了,臉上的笑容也沒了,整個闖營都十分的壓抑。沒了闖王,大家就好像沒了主心骨一般。”
高夫人忽然滾落淚珠,擦擦眼淚道:“我又何償不是,沒了自成在身邊,感覺好像沒了依靠一般。”
範青又問了幾句李自成病情,倆人又無話可說了,隻能呆呆的坐著。
這時候,慧珠又進來報告說牛金星來了,說有事情要找夫人相商,高夫人連忙說:“請進!”
範青微微皺眉,闖王受傷昏迷的這段日子,牛金星和宋獻策一直在劉宗敏身邊轉悠,這次來,定是與劉宗敏有關。
牛金星進屋來,拜見了高夫人,抬頭見到範青也拱手叫了一句“範先生!”
牛金星坐下,先詢問了幾句闖王的病情。其實,李自成昏迷以後,他沒怎麼過來探望,這幾句問候,也是言不由衷,十分敷衍。
高夫人直言了當的問:“牛先生這次來,有什麼事情?”
牛金星道:“我剛才總哨劉爺那裡過來,他正在召集諸將到他那裡議事,打算給闖王報仇。”
“怎麼報仇?”
“闖王是被陳永福射傷的,陳永福是開封的守將,闖王又是為了攻打開封才受傷。所以總哨劉爺打算帶領諸將攻打開封城,殺了陳永福給闖王報仇。”
高夫人歎息道:“開封城如此堅固,連闖王都沒法攻克,損兵折將,總哨劉爺就有把握攻克麼?我是一個婦道人家,軍事上的事情也不大懂,我現在一心隻是照顧好闖王,這會議我就不參加了!”
牛金星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回稟總哨劉爺,說夫人不來了!”
範青心中一動,道:“夫人怎麼能不參加會議呢!闖王現在病著,夫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就代表闖王。而且夫人輔佐闖王,在軍隊中威望素高,大家都很尊敬你,不管什麼大事,也都願意聽你的意見,所以請夫人一定要參加這次會議。”
高夫人向來信任範青,聽他這麼說,便點頭道:“好吧!我去聽聽也行,反正我也不會發表意見,大家都讚同,我也讚同就行了。”然後對範青道:“你隨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