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荒加上戰火,這片區域已經被官兵和白蓮拉鋸戰一般的梳了多次。
狗都不敢叫出聲!
……
“汪汪汪~”
可在蘇州府吳江縣顧家村,狗兒們叫的很大聲。
呼嘯而來的李家軍輕騎兵,在村口張貼了兩張告示。
對於末尾有紅印泥官印的紙,村民都是敬畏的。
絕對不會出現私自撕了,用於五穀輪回的大膽行為。
這一點不是李家軍教育的好,而是清廷的積威。
騎兵馬蹄聲遠去後,村民們趕緊圍了上來。
“顧先生,官家說的啥了?”
顧先生是私塾先生,本村少有的文化人。
他咳嗽兩聲,穿著長衫走進去。
周圍的人群立馬分開道路。
“乃是大帥府調整官鹽價錢的通知。”
“漲價了?”眾人立馬緊張。
“非也,非也。”顧先生搖頭晃腦道,“官鹽原售價一斤40文,調整為35文。”
眾人長出一口氣,好事哇。
這年頭難得聽到一兩件好事,全是糟心事。
……
“官家咋發善心了?”
“這上麵寫了,李大帥指揮江南團練在前線打仗,取得了空前的大捷。為了慶祝勝利,故而降價5文,普天同慶。”
“原來如此。”
最近坊間傳說很多,
有說朝廷大兵擊潰了李大帥,大清朝又回來了。
也有說是李大帥的軍隊擊敗了周邊的官兵。
原本在江南百姓眼裡,第一種說法可信度更高。
他們更看好大清朝!
但這麼一降價,大家就開始相信第二種說法了。
邏輯也很樸素,如果李大帥打了敗仗,肯定得氣急敗壞的加稅,漲價,征兵。
如今怒降5文,說明李大帥肯定打贏了,心情大好。
自古如此!
“顧先生,那第二張講的啥事體?好事還是壞事呀?”
“怪哉怪哉。”
見本村最有文化的顧先生都眉頭緊鎖,眾人頓時緊張了起來。
不會是食鹽降價,煤餅漲價吧?
如果是這樣,大家高低要問候幾句李大帥的娘。
“上麵說除了李大帥麾下當差的,其餘人都不能私自割辮子,否則罰銀1兩。”
“啊?”
眾人都傻了眼,主要是猝不及防。
有一老漢問道:
“顧先生,你莫不是看反了。這辮子可是大清皇帝的規定呀,李大帥怎麼會~”
……
“老夫,亦覺得此中有隱情。”
顧先生謹慎的閉嘴,背著手離開了。
作為一個讀書人,他本能的感覺這是一個不能深入的話題。
表態留辮?
李大帥騰出手來,肯定要收拾自己。
表態剪辮?
大清的兵收服失地,肯定要誅殺自己全族。
總之有些事,心裡可以琢磨,嘴上不能亂講。
管不住嘴的人,腦袋就容易搬家。
他心事重重的走到私塾,卻見到一個穿綢衣的大胖子正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納涼。
還拿著自己視若珍寶的扇子,呼啦啦扇風。
“哎呀呀,陸老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老顧啊,等伱好久了。”
陸老爺,本村首富,坐擁700餘畝水田,4間鋪子,唯一的心病是家裡三代沒出過一個讀書人了。
往上數最近的一個文曲星,還是他的爺爺,以舉人之身外放過一任知縣。
除此之外,陸老爺還有個身份。
是私塾的大金主!
每年的束脩、年節都是出手不俗的。
這麼說吧,自家這個私塾的一半,就是他撐起來的。
……
胖乎乎的陸老爺,顧不得擦汗,把老顧拉到了一旁。
“陸老爺,咋啦?”
“噓。”
陸老爺示意噤聲,謹慎的環視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僅有個大公雞在覓食。
“去去去~”,
一驅趕,大公雞呼啦啦的飛上了土坯牆頭。
陸老爺突然開心的誇道:“好,飛上枝頭變鳳凰。”
老顧沒有出聲,他知道這是陸老爺的心病,凡事都能聯想到高升中舉。
“顧先生,你怎麼看村口的告示?”
“陸老爺是說哪一張?”
“自然是關於辮子的~”
顧先生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斟酌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
“在下忝為本村最有文化,讀書最多的人,對於官家還是有一些研究的。這辮子,事關國體,是最最敏感的話題。”
“老顧,你能不能說話簡單點,咱不做八股文章,咱就想知道,剪辮好不好?”
“在下隻能講,可能不是壞事。”
顧先生背過手,幽幽的分析道:
“若李大帥要求所有人剪辮,那一定是壞事。”
“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之,剪辮罰銀,說明他不希望所有人都剪辮。為何?剪辮可能有利。”
……
胖乎乎的陸老爺瞪大了眼睛,問道:
“利在何處?”
“在下不知。”顧先生又解釋道,“在下若有那番高屋建瓴的眼光,又何必蝸在這小小私塾度日呢?”
“也是哦。”
陸老爺眉頭緊鎖,走了。
第二天就提著兩個肘子進城了,去尋一個在衙門裡做事的同鄉打探情況。
叩門,遞上禮物。
寒暄片刻後,進入正題。
同鄉原先是吳江縣衙的一書吏,如今處於半失業狀態。
自從李家軍控製江南後,對於原先的地方官是拘押,對於小吏卻是模糊不清。
既不抓,也不用,也沒個說法。
這幫人心裡貓抓一樣,四處打聽。
道前街周邊的飯館茶樓,天天坐滿了人。
隻要有身穿李家軍製服的人進來,他們就湊上去點頭哈腰套近乎。
不過,範京早定下了規矩。
若是和舊衙門來往過密者,清白堪憂,直接革職。
哪怕吃人家一個燒餅,都算是不清白。
……
所以這位書吏,最近也是愁的不行。
倆人喝了幾杯酒,各抒己見。
“老陸,你這人的嗅覺還是可以的。剪辮罰銀這個公文,裡麵大有文章。”
“怎麼說?”
“咱和幾位同僚推測,這是一種信號。”
“什麼信號?”
“尊卑有彆。有辮子為賤,無辮子為尊。”
“啊?”
“我這是看在肘~啊不是,同鄉的份上才告訴你的。這辮子,以後可能是區分身份的象征。就好比是大清的滿人和漢人之分。”
陸老爺連忙抓起酒壺,幫著小心的斟滿,問道:
“有辮子就是草民,沒辮子就是老爺。是這意思伐?”
“大約是吧。”
“那您說,我剪了辮子能當官不?”
書吏夾起一筷糟鵝,皮笑肉不笑道:
“我要是知道,我還坐這和你閒聊?道前街的巡撫衙門,早有我一張桌子啦。”
“是啊,是啊。”
……
陸老爺越想越不甘心,
他總覺得自己距離真相已經不遠了,可就是隔著一層紗。
一咬牙,一跺腳,不回家了。
雇了輛馬車進城,進蘇州城打探消息。
主要是科舉太難考,他爹一輩子沒考個秀才,被爺爺罵了半輩子,鬱鬱而終。
到了他,又是半輩子蹉跎。
兒子十歲了,看著也不太聰明的樣子。
天賦,
在人出生的一刻就已經決定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孫子~雖還沒出世,大約也堪憂。
三代出不了一個讀書種子,陸氏的社會地位肉眼可見的一路下滑。
走出去,已經被人視為土財主。
眾所周知,在大清沒有士紳光環,卻略有薄財的人是很危險的。
好比一個懷揣剪刀的小腳貌美女子,獨自走在山路上,路兩側的坡上蹲滿了麵容猙獰的大漢。
用後世時髦的話講,就是中產階層的老陸死心了,放棄了卷娃,準備卷一卷自己。
為了保住階層,不再下滑而努力。
既然教育之道走不通,就走走歪門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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