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門內,
一家米鋪。
覺羅.福壽想故技重施時遇到了硬骨頭。
這家米鋪顯然有所準備,隻卸下了4塊門板,可供1人勉強出入的寬度。
2個膀大腰圓的夥計守在門口,每次隻許3個客人進去。
出1個,後麵才讓進1個。
這段時間,福壽連砸兩家米鋪挽回了大約半成的損失。
見順天府不太想管這種事,和一幫同道中人又故伎重演。
然而這次遇上了硬點子。
米鋪衝出了好幾條手持銅棍的大漢,見人就打。
福壽望見一大漢居然衝著自己來了,連忙敞開長衫,露出腰間七成新的紅帶子。
“瞧清楚了啊,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你敢打愛~”
話音未落,
砰,一棍正中腦門。
……
福壽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自家的塌上。
腦門裹著紗布,疼的鑽心。
“哎喲喂,反了反了。一個做買賣的敢打宗室,快,拿我的帖子去順天府,去步軍統領衙門,讓他們拿人。”
“爺,去過了,不好使。”
“啥?有什麼來頭嗎?”
“不清楚。反正神神秘秘的,步軍統領衙門的人說是和軍機處和大人有點關係,建議咱們忍忍。”
福壽一激靈,連忙問道:
“什麼關係?”
“掌櫃的是和府大管家的外宅的小舅子他二叔。”
“我曰他大爺,比天橋到高碑店還遠的冷門關係,這也讓我忍?”
……
福壽罵了半天,他咽不下這口氣,
又糾結了一群八旗子弟準備上門討個說法。
至於說是砸店,還是索要賠償,屆時看掌櫃的態度~
和?是禦前紅人,惹不起。
大管家劉全雖無品級,可相當於三品,自己也惹不起。
但是,
拐了4層彎的親戚,算什麼東西?
為了壯聲勢,福壽還自費邀請了京城打行助陣,足足8條漢子,個個描龍畫鳳。
一行30餘人浩浩蕩蕩殺到米鋪門口。
正排隊的客人立馬讓開位置,在一邊準確瞧熱鬨。
沒人害怕,眼睛裡都是興奮。
“京城有日子沒熱鬨瞧了。”
“今兒這陣勢厲害,打行都雇了。”
……
福壽為了彰顯身份特意沒穿外套,腰間鮮紅的帶子,特紮眼。
彰顯了宗室子弟的霸道。
鋪子裡,
打手有些緊張。
“掌櫃的,小的上次不小心打了個覺羅爺。”
“打就打了唄,如今是乾隆爺的天下。一個無官無職的覺羅敢攪咱家的買賣,照打不誤!不過咱畢竟是買賣人,給他50兩銀子看能不能了結。”
結果,
掌櫃的示弱行為引起了福壽的誤判。
得理不饒人,痛打落水狗,張狂的氣勢又誤導了周圍圍觀的京旗子弟。
一下子聚集了上百人~
準備跟著福壽來個零元購,貼補家用。
事後衙門追究起來大家也不怕,反正有紅帶子在前麵頂著。
……
“砸,砸啊。”
仗著人數優勢,福壽一方居然真的開始打砸米鋪。
扔石頭掄拳頭,米鋪的打手節節後退。
福壽威風八麵,心想這還得是咱愛新覺羅氏的天下。
突然,
遠處圍觀的百姓鳥獸散,
隻見巷子裡衝出了一隊黑衣男子,精壯沉默,個個手持雁翎刀鞘,行伍氣質展露無遺。
黑衣男們見人就打,動作狠辣。
“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沒人回答福壽的這個弱智問題,回應他的是一刀鞘,然後被快靴猛踢,踢到昏迷~
太陽快下山,
福壽醒了。渾身是血,肋骨斷了3根,牙掉了2顆~
腰間的紅帶子此刻更加鮮豔了。
……
米鋪掌櫃背著手,慢悠悠走過來。
蹲下,丟給他一塊抹布:
“覺羅爺,擦擦血。也沒啥事,就是想問一下,您,服不服?”
“服,服了。”
“您真服了,不再找茬了?”
“真的,真服。今兒是我淺薄了,有眼不識泰山。”
“您就沒發現咱鋪子裡的米吃在嘴裡有股子新米的清香?知道為什麼嗎?介就是從通州倉直接拉來的新米。”
掌櫃笑著、背著手離開了。
福壽和家奴互相攙扶,一窺一拐回了府裡。
……
“主子,咱們到底惹了些什麼人啊?”
“什麼人?”福壽苦笑,手指向天空,“能從衙門調兵助拳的人,能把旁係宗室子弟當癟三打的人,能從通州倉進貨的人。你說他是什麼人?”
家奴嚇的一哆嗦,不敢吱聲。
當晚,
疼痛難忍,輾轉難眠。
福壽艱難地爬起身,額頭滿是汗珠。
一旁伺候的家生丫鬟連忙給他擦拭,心疼的問道:
“爺,這還有王法嗎?光天化日的把您打成這樣。”
福壽喃喃自語:
“打的好,打的好啊,今兒這一頓暴淬把爺給打醒了。介他媽大清要~”
……
丫鬟嚇的一哆嗦。
幸好,這屋裡沒彆人。
自己是覺羅爺家三代家生奴婢,忠誠的可以替主子去死。
福壽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審視大清!
他在覺羅學讀了6年的書,基本素養還是有的。
上一次,京城糧價賣到這個價,還得追溯到前明崇禎年間。
這是偶然嗎?
福壽一個人披上衣服在油燈下靜靜的琢磨。
他在這一天裡悟透的事兒,隻怕今時今日,整個京城看透的人加起來也不超過兩個巴掌。
大清,怕是~
……
次日清晨,
頂著倆黑眼圈的福壽剛想補個覺,就被隔壁嚎哭聲吵醒了。
“怎麼回事?大清早的嚎喪啊?”
“爺,您還真說著了,隔壁真在出殯。”
“啊?”
“慶二爺死了,昨兒夜裡,自個兒拿根麻繩把自己給吊死了。”
“為什麼?”
“慶二爺家12口人,吃飯負擔忒大。他就一步兵,今年光買米就把他家底子掏空了。”
“那也不至於上吊吧?”
“前天,慶二爺帶老婆趁著天黑去飯館後麵吃折籮。結果,被娘家人撞見了。”
“啊?”
“娘家人當時就鬨開了,潑了二爺一臉折籮,還罵的忒難聽。整條街的人都知道慶二爺窮到吃折籮了。您說,二爺平時多要麵兒一人,沒臉活了?就~”
……
【折籮:指的是飯館歇業後,把當天的剩菜剩湯倒在一起。說難聽點,其實就是泔水~畢竟這會,下館子剩下肉菜還不打包帶回家的闊氣顧客真沒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