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女兒除了像個旁觀者在一旁不斷指手畫腳外,卻也沒有真正的幫過這對年老的夫婦什麼。
甚至還不如十幾歲的孫女,至少孫女來看望彩花的時候,還會給她帶一些她最好吃的糕點。
對於老張來說,他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他不但需要時刻注意彩花的行為,時刻做好照顧行動不便的彩花的準備,在這一日複一日的重複中,他對彩花的態度也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愛意在生老病死的煎熬中漸漸被消磨。
悲傷和絕望猶如潮水般向老張湧來,彩花反複無常的情緒,和這一眼就看得到頭的絕望未來,讓老張感到窒息。
他就像是被鎖在了這個小公寓裡一般,壓抑的生活讓他喘不過氣。
放映廳內,隨著故事放映到這裡,一千多位觀眾都沉默了下來。
當愛情美好的外衣被剝下之後,留下的總是一片狼藉的殘酷現實。
大部分講述愛情的電影,述說的都是愛情美好的一麵,是浪漫的,是唯美的,是羅曼蒂克式的。
但真實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當婚姻走到儘頭,並不是共同生活、彼此扶持,還需要麵對肉身腐朽後的相知相惜,以及陪伴對方走向死亡的勇氣。
久病床頭無孝子。
死亡不可怕,死亡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真正折磨人的恰恰是彩花這種生活不能自理的恐怖,生活的折磨會在她的身體內,日複一日的折磨著她,折磨著愛她的人,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很多嘉賓都已經猜到了這部電影的結局是什麼樣的。
也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
彩花的病情還是越來越惡化了,一度已經神誌不清,一天隻有那麼幾分鐘到一兩個小時的清醒期。
經曆過這一切的彩花已經心如死水,再不想要如此苟活在世了。
可是失去了行動能力的她,連死亡都沒辦法自己做主。
她用緊閉雙唇,拒絕吃東西,甚至將老張喂下去的水吐出來的方式告訴老張,她想要什麼。
但老張不想要伴隨自己大半輩子的妻子就這麼死了,憤怒的他,在彩花又一次拒絕了投喂時,憤怒的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在彩花的臉上,卻也打在了老張的心口。
這樣苟延殘喘的活下去,對妻子來說,是愛嗎?
他渾身無力的癱倒在彩花的窗前,抱頭痛哭。
“我知道,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會結束。”
“可在這之前,我既沒辦法分擔你的痛苦,也沒辦法結束你的痛苦。”
“隻能日複一日的給你喂飯喝水,換洗尿布。”
“可是這樣讓伱生不如死的活著,這就是愛嗎?”
放映廳內所有的觀眾都沉默了。
不隻是愛情,在親情中,很多人也曾經麵臨過這樣的抉擇。
到底是讓親人渾身插滿管子,生不如死的活著,哪怕這樣隻能多活幾天,還是坦然的麵對死亡?
選擇前者的,難道就真的是出自於“愛”嗎?
這份愛,真的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那個人想要的嗎?
沒人知道答案。
大熒幕上,在一個明朗的清晨,老張在給彩花講了一個小時候的故事,安撫住她躁動的情緒後,他伸手拿起了旁邊的枕頭,蒙在了她的臉上。
彩花在驚詫中發出一聲悶哼,身體下意識的掙紮了起來,但她卻強忍著沒有叫喊出來,將悶哼聲咽了回去。
老張整個上半身都壓在了枕頭上,痛哭流涕。
與其讓愛人如此痛苦折磨的活在世上,不如遵從她的意願,讓她乾脆的去到另一個世界。
與彩花相濡以沫了一輩子的老張,做出了這個痛苦的決定。
當一切掙紮平息之後,他如同往常一樣,穿著整潔衣服,出門為愛人買了一束鮮花回來。
優雅的女人,哪怕死去了也要優雅。
老張為她換上了她最喜歡的紫色連衣裙,將漂亮的鮮花整齊的鋪在了彩花的身旁。
做完這一切的他,微笑著走進了書房,認真的寫下了一封遺書,便吃下了一整瓶安眠藥,麵帶微笑的躺在了書房的折疊床上。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他聽到了外麵傳來了洗碗的聲音,從小床上站起來,步履蹣跚的走了出去。
彩花正如往常一樣在廚房裡忙碌洗碗,她回頭對老張微微一笑:“快換上鞋,我們該出門了。”
老張像往常一樣,乖乖的走到玄關處換上了鞋子,幫彩花穿上大衣,又給自己穿上大衣,幸福的跟在彩花身後,一起出門了。
隱約間,可以聽到老張樂嗬嗬的笑聲:“你先走,我隨後就跟上。”
是的,不管去哪裡,老張每一次都能夠跟上彩花的腳步。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電影就此落下帷幕。
電影宮內的燈光亮起,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掌聲,以及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我喜歡這個故事,這太真實了。”
“它太真實,太沉重,就像那些我們一直不敢麵對的事,但又不得不麵對。”
“依舊是Daniel最擅長的,極簡的敘事、平視的視角,偽紀錄片的風格,卻又讓人感覺真實而又無力。”
“老去、死亡、病痛、孤獨,那些人生中我們最不想經曆的事情,那些我們心知肚明卻噤口不提的隱痛,被Daniel wu搬上了銀幕,殘忍得變本加厲。”
“誰也逃不開衰老和死亡,我們都將直麵這一切,生活難道不比電影殘酷嗎?”
影評人們唰唰唰的在隨聲攜帶的筆記本上迅速記下了看完電影後的第一想法。
毫無疑問,這又是一部很“吳淵風格”的,極簡、真實又殘酷的電影。
但這絕對是一部好電影,不是麼?
“一部非常棒的電影。”吉爾斯·雅各布走上前來,用力抱住了吳淵,“特彆是對我們這些老人家來說,揭開了我們最沒有勇氣麵對的一件事。”
“死亡。”
“拍攝手法如同紀錄片般,樸素平實、沉穩有力的風格簡直不像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拍出來的。”
“不過這就是你獨特的電影美學吧。”
與吉爾斯·雅各布的讚不絕口相比,其他評審團的成員們,可謂是言簡意賅,有幾位甚至隻是和吳淵點頭打了個招呼後,就客氣的離場了。
電影節有規定,在所有獎項公布之前,評審不能公開討論任何一部入圍主競賽單元的電影。
不過現場的場刊,以及聚集在戛納的,來自全球的影評人卻可以暢所欲言。
《愛》戛納首映後的當晚,就獲得了媒體不錯的評論。
第二天,場刊更新,《愛》以3.25的綜合評分,暫時位列目前所有已經打分了的主競賽單元第一名。
這會,輪到吳淵焦慮了。
場刊給打這麼高的分,這評審不會真要和場刊對著乾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