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仔細分辨,忽覺周身騰空,驀地已安然坐於車內軟榻之上。
下一瞬,伴著簾外抽鞭聲,馬車如離弦箭矢疾馳而去。
淮鳶未坐穩,額角猝然撞上後板,疼得她齜牙咧嘴。
一切發生得太快,幾息間已行了數裡。
淮鳶捂住鼓起腫包,掀起布簾,外頭早已不是熱鬨的樂安街。
道路狹窄,全無叫賣聲,像是極為偏僻的小徑。
她垂眸思忖。
除了額角不慎撞上,既無束縛,亦無動粗,想來應無惡意。
心下安定幾分,這才抬眼朝對麵男人看去。
倒是出乎意料的俊美。
劍眉星目,眸色如墨,一身玄底金繡長袍,三千烏發垂垂,襯得通身寬健挺拔。
車廂算不得寬敞,男人身高腿長,兩人膝抵膝,淮鳶局促正身後靠,隻想稍稍空出餘寸。
對於她這般不自在的動靜,男人不置可否,隻垂下眼睫,濃黑遮蓋他幽深眸光,沉沉望著淮鳶,直將她看得發毛。
“淮姑娘,淮府已被查抄。”
淮鳶方醞釀而起的惱怒忽地僵在眸中,嘴角暗自抽動,模樣可笑又可憐。
短短幾字,於舌尖纏綿數次,終是停留在“查抄”二字。
男人始料未及,看著嬌弱如枝頭新生梨花的女子,竟會這般果決地驟然自極速馬車縱身跳下。
這一遲疑,偏就讓她真跳了車。
男人忙緊著馬車停下,探身望去。
隻見個顫顫巍巍跛足背影。
無奈歎氣,果真同她父親般執拗。
數日積攢的不安,竟真落向最不願看見的局麵去。
嗟悼之餘,也有果真如此的荒謬之感。
那刻淮鳶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母親還在府中,她趕得及離開了嗎?
她來不及,亦或是已無法理清自己在做些什麼,隻想著,要回府看看。
腳踝處的疼痛惱人,淮鳶蹲下身兩指摩挲著,伴著“哢”地一聲,骨頭歸位。
餘光瞥見遠處布包內的醫書散落,與融冰泥水交織,呼吸一滯。
還有父親。
“你還好嗎?”
男人聲音冷靜清明。
尚不知他意欲如何,善意也許摻著不明意圖,眼下她能做的隻有逃離。
淮鳶垂下眼眸,徑自站起。
不料,男人接著道。
“淮太醫勾結外寇,叛國求榮,已於午後賜死,連坐家族。”
“官兵已入淮府,一切都太遲了。”
淮鳶驟然頓身,太多難以承受的事情哄鬨而來,她反倒再感受不到哀痛。
如同迷霧中被獵人盯上卻不自知的小鹿,美麗眼眸單純迷茫。
她嘴唇翕動幾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滿城的羽林軍皆在尋你,如今你隻能隨我回府。”
男人平靜的神色極近冷酷。
然他的話,倒如林中鐘鳴,恍然驚醒她。
回府,母親還在府中。
似是沉溺前掙紮著握住最後一株蘆葦,雖不知是否有用,卻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
她伸手,顫抖地,堅定地緊緊扯住男人衣袖。
眼眸睜得極大,眼眶未紅,淚珠氤氳眼中,遲遲沒能落下,徑自喃喃著。
“求您帶我回府。”
所賴天恩祖德,淮府背山靠水,實是難得豐水寶邸。
便是如今血水融於雪渣,花草淩亂不堪,仍不難看出往日榮耀繁華。
隻官府抄家,這般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