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級生模仿自己平日裡半開玩笑半宣示主權的言論,讓大將優更惆悵了。
想到春高預選賽臨近,正是壓力巨大的時候,山架美華因為他越來越增加的投入部活的時間而跟他置氣,大將優就提不起精神。
給不了美華醬想要的陪伴的他,罪大惡極。
莫非球場和愛情真就不可兼得嗎?
三年級們:……這都沒激起半點反應???不會吧?!真的(要)被甩了?!!
開玩笑真戳到彆人痛處就不好玩了。
他們同時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決定轉移話題,回到後輩身上。
“老實交代,阿潛你什麼時候開始的。”
“藏得真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準備好的解釋卡在喉嚨裡,因為前輩·隊長表現出來戀情破滅的苗頭而遲遲沒等到合適的時機,潛尚保終於能說話了:“不是學長們想的那樣。是和我姐姐。”
“姐姐?”
“你不是獨生子嗎??”
潛尚保微微低下頭,學著廣尾倖兒那樣用帶劉海的發型遮掉一部分臉——不過他很有自信不會戳到自己的眼睛——沒什麼感情波動地說:“重組家庭。不久前再婚的。”
空氣再度安靜了下來。
“拜托不要對外說。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家庭情況。”
空氣重新流通了。
被後輩囊括在“知情人”範圍內的前輩們緩下心神。
“我懂我懂!不會有人這麼缺德吧!”
“是姐姐的話…二年級還是三年級?哪個班?我們之中有人認識嗎?”
“之前怎麼沒見一起?”
潛尚保挨個回答七嘴八舌的問題。
“嗯,我相信學長們。”
然後在某個被“相信”這個用詞感動到握緊拳頭的前輩的熱情注視之下,他繼續說:
“同年生。”
“之前關係不好。”
接著,大水監督之前說過的話就被他的隊員複述了一遍。
“那確實是要好好相處才行。”
“沒有比一起吃飯更容易在日常中增進感情的了。”
“做得好,阿潛!”
不過。
誇完了對方,沼井和馬又想起一件事。
“之後,每天都一起?”
“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就連之前處在熱戀期的大將學長也不是天天都和山架前輩一起吃午飯的。
潛尚保搖頭,作為對前一個問題的回答。
至於後一個問題。
其實他也不知道,是更想要發現繼姐的異常,還是更希望她不會表現出任何問題。
在他想好之前。
……最應該先解決的,是這群在食堂鬼鬼祟祟偷看的前輩們吧?!!
*
“……抱歉。”
潛尚保對我說。
我很清楚他指的是直勾勾地盯著我們這邊的附近一桌男高中生們。
這直勾勾是斷斷續續的。借著吃飯和聊天作為掩飾,時不時將目光投射過來。
顯然,他們不是普通的男高中生。
是潛尚保的隊友。
在濃眉大眼的人之間,有些人格外顯眼。
“長得好像蛇。有個人。”
我收回了視線。
眼位高,眼型偏狹長,眼尾走勢還有略微的上揚。
麵部銳角偏多,再加上那個偏分發型,整個人就有種若隱若現的心機。
標準的蛇係長相。
他們排球部是有什麼劉海必須留在左邊的不成文規定嗎。
用左眼來忘記你,什麼的。
“那是隊長。”潛尚保說。
隊長不隊長的,我不是很在意。
我想到的是,體形巨大的,蛇……
“……一米八,蟒蛇嗎。”
我隨口報的數字驚訝到了潛尚保,他可疑地沉默了兩秒,跟上了我的腦回路,揭短道:“其實是179.5cm。”
都說了,隊長不隊長的,我不是很在意。
潛尚保的身高更讓我好奇。
“你的頭發如果沒睡炸毛,有一米八嗎?”
他那個潮流發型每天早上會更蓬鬆一些,我已經發現了。
竟然不是刻意打造的。白挨老師罵了吧。
“事先說明,沒有嘲笑不滿一米八的人的意思。希望你說真話。”
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奇跡——我從潛尚保眼裡讀出了這個意思,儘管他的表情沒什麼波動。
“身高這方麵也沒什麼說謊的必要吧。我180.6cm。”
有零有整的數字,很有信服力。
我快要相信潛尚保了。
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先糾正他。
“說謊是犯罪的前兆。”
“……什麼?”
……
問過一次,得到空落落的回複,潛尚保就明白,就算再問,繼姐也不會肯說了。
她似乎很擅長在“一開始”種下一顆不對勁的種子,再把土澆上。
之後吃飯,對方表現都無比正常。
犯罪。
什麼犯罪?
從這個人嘴裡說出的莫名其妙的話,都是有含義的。
潛尚保直覺如此。
比如,剛到潛家的第一天,問的那句話。
“是鯨嗎”。
破譯完語言密碼,意思就是——“我想當鯨魚”“你是鯨魚嗎”。
用人話來講,就是:
“你能和我交朋友嗎?”
“我想和你做朋友。”
但這個“犯罪”又是什麼意思?
在潛尚保思考這件事的過程中,可喜可賀,戶美學園男子排球部的男高中生們對他和繼姐的好奇心終於得到了滿足。
不至於悄咪咪跟在他們身後選餐、特地到附近入座了。
隨之而來的是新的提問。
“你們都不說話的嗎?”
“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安靜就罷了。不是要搞好關係嗎?多聊聊啊!”
與其說是想要搞好關係……更像是解謎吧。
再加上小小的愧疚心。
沒能像善良又正直的陽角那樣,在對方剛轉入戶美的時候宣告“這人被我罩著”也就算了,畢竟家庭重組屬於難言之隱的一種。
在女生直言“潛尚保不可以是朋友嗎”後還在學校裝作不認識、沒看到,未免太不近人情。
即使麵對麵也不怎麼交談,不是有意冷落。
這是潛尚保熟悉的模式。
應該也是對方感到舒適的模式。
話少的繼弟在學校、在人前突然變得健談——這件事更可怕吧。
他又不是表演型人格。
“這樣顯得很像是你脅迫人家陪你啊~”
大將學長這話其實也沒錯。
潛尚保認下了:“又沒有每天。”
他聲音低低的,帶著點隨意,眼睛卻微微彎著。
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也不知是為潛尚保無異議的承認,還是為這個不常見的笑。
打破怔愣的是赤間颯。
“說到脅迫,”他撓了撓頭,儘管和尚頭發型讓他摸不到多少頭發,“‘潛君被奇怪的人脅迫一起吃飯了’——我有聽到這樣的傳聞。說的是你吧?”
“奇怪的人,是在說姐姐嗎?”
情況有些不對。
從赤間隨口提起的、他偶然聽到的討論中,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們默契地相互配合、岔開了話題。
“誒咦,裝什麼嫩,姐姐也是你能叫的嗎?”
“叫妹妹更奇怪啊。”
“‘阿潛的姐姐’——這麼說不就行了?”
“但阿潛不是不希望彆人知道嗎?要在公眾場合這麼說?”
“那就……‘那位’,這麼叫好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講禮貌了?”
……
戶美學園男子排球部的隊員們,哪怕是沼井學長,都是心思纖細的家夥。
沒有粗線條、說話不過腦、詞不達意的笨蛋。
這可能就是他們戶美今年的特色。潛尚保想。
但,“脅迫”……
潛尚保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針對繼姐的傳言,應該不像大將學長對他那樣隻是在調笑而已。
這個謠言是謊言,當事人潛尚保很清楚。
因為從小起就在打排球、在打需要團隊合作的排球、無需自己過於主動就會和一批人混在一起、很幸運地沒碰上過分的人的潛尚保,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理解——
謊言即為包括不法行為、犯罪在內的脫軌舉動的前兆。
犯過一次貿然開口的錯、不可避免地上了點心的赤間颯,再次揭開了潛尚保不願意去深思的內幕。
“阿潛,‘那位’被人欺負了。現在。”
跑到一年級所在樓層找潛尚保的前輩眉頭堆在了一起。由於沒有任何額發的遮擋,潛尚保能夠看得一清二處。
正在慢條斯理收拾東西的後輩頓住了。赤間颯催促道:“你快跟我來。”
*
我沒有想到一年級的潛尚保的魅力能發散到二年級。
那一天,我隻是照常從抽屜裡清理出了一些不屬於自己的垃圾。
啊,定語修飾是無用的。
每一天放學,我從不在抽屜裡留自己的垃圾、自己的東西。因為可能會被人一一翻出來當麵嘲笑。
把彆人的垃圾老老實實分類丟掉,這種事如果被扔垃圾的人發現,他們玩心大發,也是能夠拿來當恥笑的素材的。
我不能完全確定扔垃圾的人是哪個、哪些,但總歸是我身邊的人。
那麼,扔到高年級樓層的垃圾桶裡準沒錯。
在垃圾桶前被堵住的時候,我發現,我想得太美了。
“喂,就是你吧。你和潛君是什麼關係?”
“認識的關係。”
“認識的人,會總在一起吃飯?”
“你可能誤會了。我是說,潛尚保是我認識的人。”總有的人是不聽其他動物說話的,我耐心解釋,“但我不是他認識的人。”
“……哈?腦子有病吧你!”
“確實不太正常。”
“啊?”
“這不都是你們逼的嗎?”我說,“每一次。”
“……每一次??”
後來,堵我的學姐揪起我的領花囉裡八嗦地警告了一堆什麼玩意,我沒什麼印象。
矛頭不是指向我本人,而是針對她誤解了的我和潛尚保的關係、我和他人的關係。
這種感覺,起初我還覺得有點新奇。這一段時間以來,我已經習慣了。
那一天卻不同。
因為另一個當事人到場了。
我在潛尚保的身後看見了眼熟的和尚頭。
眼熟不僅因為剛瞥見過,在更早之前,我在潛尚保球隊那個179.5cm的蟒蛇身邊見過這個人。
通風報信者。
好心人。
不魯莽的好心人。
潛尚保認識的人也和他一樣,意外地很有分寸感,行動不受人類那隻會惹禍的探究心理影響。
偷看,卻從不主動上前搭話打擾;想要阻止同級生威脅後輩的場景,卻沉住氣跑到樓下去找了當事人來處理。
但這種事是處理不乾淨的。隻要潛尚保想要在校維持重組家庭的秘密。
家裡都約好了,學校需要家長出席活動的時候,我母親和潛尚保的父親各自負責自己的親生子女。
……性彆不同惹來的非議,潛尚保是不可能根除的。
“有沒有被纏著,我自己很清楚。不需要彆人替我操心。”
“這位前輩,彆再來騷擾我朋友了。”
“……不是可憐。”
“你是誰?很了解我嗎?”
“我不會因為同情和一個人交朋友。”
……可怕。
潛尚保對著那位學姐說得煞有其事,我快要相信他了。
不魯莽的好心人功成身退,潛尚保卻沒有離開我的意思。
我恍然意識到今天是他的休訓日。
我第一次和人一起回家。
“直接說你是我姐姐。”出了校門,四下無人處,潛尚保冷不丁道,“不就行了嗎?”
“我沒想當你姐姐。”
隻說了不叫哥哥。
再說了。
“習慣了。”
被人找麻煩又不是第一次。
“…這個習慣可不好。”
潛尚保說。
他沒有追問“習慣了什麼”“之前是因為什麼”,那種好像是我做錯了事一樣的問法。
應該不是懶得問。我想。
……可怕。
我快要相信他了。
*
潛尚保什麼都沒問。
這似乎讓繼姐感到非常不安。
——難道你想要等到回家,告訴父母、當堂對峙嗎?
——不要。
——絕對要提前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