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便知道,習武之人皆有的“內力”帶著相當玄妙的作用。不單單能化作對敵人的攻擊,也可以提升體質、讓擁有者愈是耳聰目明。
其實直到謝玉衡開口,我都隻覺得街道上一片寧靜。但他說了,我便不會不信。
“有人?”我跟著壓低了嗓音,心情驟然沉下,“難道——”
謝玉衡抿起嘴巴,目光轉向院落兩側的牆壁。
我看著他的動作,忍不住提心。
雖然早已知道敵人來襲,可“聽說”與“親身經曆”畢竟是兩件事。尤其我說是身處江湖,可過往記憶至今仍未複蘇。從睜眼到現在,一直生活在謝玉衡打造的桃源鄉裡,從未真正麵對險境。
這樣情況裡,忽然說告訴我將有危險……我毫無主意,隻能等謝玉衡做出判斷。他卻也沒什麼思路,搖搖頭,低聲歎:“現在翻去隔壁也太顯眼了,怕是要被看見。”
我咬牙,抬頭去看今晚格外明亮的月亮。
此前不曾有意留心時間,沒想到那群惡人追來的日子正撞上十五。散發皎皎光色的圓盤綴於雲端,連院中樹上細嫩的新葉都照亮。
的確,哪怕我們翻牆時一點動靜都不發出,在這樣的月色下,多半也要讓那群惡人察覺行蹤。
這個認知讓我的心情更沉重幾分,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叫謝玉衡的名字。
他自然聽不見。在賊人越來越近的時候——集中注意力之後,我也能察覺他們的腳步聲——但依然能維持幾分冷靜,喃喃自語:“為什麼會是晚上?”
我微微一愣,本能想接話:“白天沒找到,又怕咱們走遠了。”
沒來得及說出,我已經察覺到不對。
晚上?找人?有點腦子就知道這事兒有多難完成。又不是什麼繁華熱鬨的地方,天一黑整個鎮子便都沒什麼人影。家家閉戶熄燈,至多有些讀書人還在懸梁刺股。
想要在這種環境中找人,一戶戶探查是絕不可能的。換句話說,外頭那些人能過來,一定是……
“他們知道了什麼?”謝玉衡又問。
我抿著唇,他皺著眉毛。兩人一起轉頭,看向那棵近在咫尺的杏子樹。
謝玉衡找大夫時便留了一手,一路都蒙著對方的眼睛。又饒了路,所以大夫很難直接為惡人指明我倆所在之處。
但是——
“這棵樹。”謝玉衡輕輕地、歎息似的說,“他定是看到了,再說給外頭那些人。”
我麵皮抽動了下,大腦飛速轉起,問:“周遭還有其他種了杏樹的人家嗎?”
謝玉衡看我,“有。”朝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聽。”
我心道,你明知我內力不如你,能分辨出外頭有人已經是因為此刻足夠安靜……正嘀咕時,我忽地“咦”一聲,發覺前頭似乎低估了自己。
原來我能做到的不光是“分辨”,還有判斷聲音傳來的大致方位,以及那些細碎的走動聲,與牆壁的摩擦聲,還有在夜色之中隱隱約約傳來的話語。
這卻不算什麼好事。哪怕沒有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臉多半是變白了,問謝玉衡:“他們在進旁人的院子?”
謝玉衡:“是。”
我:“那……”
“東邊兩家,西邊一家,中間便是咱們。”謝玉衡又說。沒有清晰指代,但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種了杏樹的人家。
惡人們正是從東邊過來,照這麼說,我們豈不是很快要撞上他們?
“三個人。”謝玉衡再開口,“從正門翻到院裡。”
我牙關都要咬起,“他們——是不是從那一家出來了?”
謝玉衡點點頭,“他們多半分成數組,散在鎮上。換句話說,隻要咱們能從這三個人手裡逃走,剩下的人便沒那麼容易追來。”
我苦笑。他說得簡單,可事情哪有這麼容易?……不,或許對於謝玉衡來說的確是簡單的,隻是他還帶著一個我。
“既是分散行動,手中定有能引來他人的信火。”謝玉衡還在分析,“不能給他們拿出東西的機會。沈浮,待會兒你與我配合。”
我一愣:“配合?”在他說這句話前,我已經開始醞釀要勸謝玉衡自己走。沒想到,他這麼看得起我,還給我安排了任務?
“咱們藏在此處,再也莫動。”謝玉衡冷靜地布置,“他們翻牆時見不到咱們,到進了院子,總有那麼一兩息的間隙。在這時候,我對付兩個離得近的,你去應付離得遠的。”
我聽著他的話,表情一點點變化。從儘力鎮定,到恍然大悟,再到——
“你武功很高。”謝玉衡打斷了我的心慌,“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從太平門逃走。一時記不起沒關係,真到了危難時候,你的身子自然知道如何打鬥。”
好吧。我深呼吸。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再說,”謝玉衡又看了一眼不遠處那棵光禿禿、被我薅乾淨果子葉子的樹,“我覺得,那些人興許都沒機會靠近你。”
哎?“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