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1 / 2)

良弓行 江色暮 6922 字 7個月前

按說到了這等顛簸環境,我就算能睡著,也該極不安穩、落枕閃腰,然而出乎意料,到我真正睜眼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漸漸明亮。

望著東方泛起的一抹淡淡青色,我沉思:“呃,難道謝玉衡的迷魂香到底被我吸進去了?”至於他自己嘛,雖然和我行動路線大致相符,但畢竟用了那香丸多年,想來是有些抵抗力的。

在心頭下了定論,我稍稍坐直一點、活動身體,順道問他:“謝玉衡,咱們現在走到哪兒了?”

他大約早在身後傳出動靜時就知道我蘇醒,聽到問話也不意外,言簡意賅:“剛過白雀城。”

我:“……那是哪兒?”

謝玉衡:“差不多跑出百裡。”

我微怔。就算對距離沒什麼概念,也知道這一定不短。

謝玉衡是生生騎了一夜馬,到此刻都不曾停下。

情緒再度變得沉重。是心疼謝玉衡,也是懊惱自己失去記憶。如果沒有的話,這會兒起碼能和謝玉衡換個班啊。

“你餓不餓?”思來想去,自己也隻能在吃食之事上做些貢獻,我小聲問他,“這隻鳥,我待會兒去處理。你好好歇著,等著填肚子就行了。”

謝玉衡卻沒答應,“不急,還沒到時候。”

什麼時候?我心懷疑問,但相信謝玉衡的判斷。隻能抿抿嘴巴,說:“那要不然,你教我來騎馬?我到前麵去,你抱著我就行。”

聽了這話,謝玉衡似乎笑了。我看著他的側臉,隻覺得哪怕他曆來整齊的頭發被汗水打濕、勾在麵頰上,依然有種彆樣的好看。

可惜笑後,謝玉衡依然用一句“沒到時候”回應我。我欲言又止,到底聽出他嗓音裡的細微疲憊,沒再多說。

後麵繼續聽馬蹄聲,我心頭也慢慢有了了悟:追兵還在路上呢。謝玉衡多半是想儘最大可能拉開我們與那些惡人的距離,往後才好計較其他。我既幫不上他,至少不要添亂。

打定主意乖巧聽話後,我沒再開口,隻在謝玉衡抬手擦汗時提前伸出胳膊,用袖子沾了沾他額頭。

又想到他一夜不曾進水,眼下定是口乾舌燥——悄悄看一眼他麵頰,對吧,嘴唇都快要裂了——於是眼疾手快,路過野果樹時摘了兩個,往衣服上擦擦乾淨,再自己“哢嚓”地啃上一口。

等待片刻,我拿另一個長得更大更好的果子給謝玉衡:“我試過了,沒有毒。哎呀,你彆動,我舉著就行。你嘗嘗,不說填肚子,哪怕隻讓喉嚨舒服舒服呢。”

謝玉衡往後瞥我。這回不是“似乎”了,我是一定聽到他的笑音。耳朵又有點發熱,我沒話找話地補充:“就是還有點酸。也沒關係吧,古人都說‘望梅止渴’,吃酸的肯定更能解渴。這個高度可以吧?你咬。”

話音落下,他果然就著我的手吃了起來。我立刻高興了,還是抱著他,視線卻緊緊落在果子上,力爭要讓謝玉衡咬得方便、咽得安心。

“這個完了還有。”在果核逐漸露出來後,我又補充,“就是我咬過了,你不嫌棄的話……”

謝玉衡說:“你吃吧。”

“好。”心頭有什麼蔫巴巴地收了回去,在角落化成一小片陰影,不停複讀:他嫌棄我他嫌棄我他嫌棄我。

謝玉衡:“後頭要是再路過什麼溪流,咱們暫且停停,喝口水再走。”

我:“哦……哦?”

謝玉衡的喃喃聲飄了過來,是:“渴成這樣,連這等酸果都吃了。”

我眨眨眼睛,忽地發覺,他興許是在表達體貼。

並非“不想碰沈浮吃過的果子”,而是“眼下就這麼點兒東西,我吃了沈浮吃什麼”。

喜悅再度出現,我心裡泛起一陣甜。再悄悄收緊抱住謝玉衡腰的手,告訴他:“其實也還好,能撐著。要不然還是彆停了,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馬真停下來一次,後頭還跑得動嗎?”

謝玉衡手上依然扯著韁繩,腦袋卻轉過來看我。

我嚴肅地和他對視,努力在表情寫滿“你放心,我狀態特彆好”。

“行吧。”他說,“那咱們先趕路。”

我笑笑,痛快地應了聲“好”。接下來,就是在心頭盤算:“要不然用這隻鳥煮個湯?可惜荒郊野嶺,都沒個配菜。”

似是為了回應這份心思,肚子開始“咕咕”叫響。

我趕忙伸手捂住,可彆給謝玉衡聽到。

……

……

又在馬上過了大半日,途徑無數村落鎮子,我們終於停了下來。

卻並非能夠放鬆,而是馬撐不住。

我站在路邊,看謝玉衡蹲在馬旁邊研究。翻翻眼皮、摸摸脖子……最後,他站起來,和我說:“走吧。”

我趕忙跟上,順道回頭看看那匹跪在路邊、似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的馬,略有猶疑:“謝玉衡,咱們這麼走了,那它?”

謝玉衡說:“看運氣。被會侍弄牲畜的人撿走,興許能養回來。”

這應該是在安慰我。可即便是安慰,也透露出了另一種可能:要是碰不上,它興許就要死了。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說:“你等等!”

謝玉衡歪了歪腦袋,果真站定了腳步,靜靜地看我。

烈烈餘照下,我在四周跑了一圈兒,摘回一衣擺的果子,全部擺在馬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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