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穆揚這句話, 我與他的口舌爭鋒算是告一段落。乍看起來,我占了上風。但仔細想來,這未必不是穆揚想看到的結果。
說到底, 以七星對太平門的態度,往他們麵前露臉必然存在風險。我是已經坦然接受自己要死了的事實,旁人未必如此。
無妨。我虛假地朝穆揚笑笑,又與他商量起更多細節:在我去找七星的時候, 他要如何行動?既要引那群人上山,是不是得事先和沈掌門打個招呼?——按照他的預計,我與穆揚光在路上就要耗費月餘時光。哪裡像現在,剛出門,就找回目標。
“也真是巧。”講到這兒, 穆揚也感懷。歎完了, 又有憂心,“也不知道開陽究竟……唉。”
我看他,心想,以囚室中的狀況判斷, 此人麵對旁人時定也心狠手辣。對上“弟弟”,卻成了這般心慈手軟的樣子,還怪好笑。
不過我也好不到哪兒去,似乎沒資格笑他。
心情沉鬱了一瞬, 我隨口接話:“是啊, 一環套這一環,興許是上天都指望咱們能把人撈出來。”
“定是如此。”穆揚低聲說。隨即話鋒一轉,向我提出,不如就讓他去當那個給沈通報信的人吧。
音尾飄落,我倆目光又碰到一處。他藏著眼裡的暴虐, 我也藏著心頭的厭倦。“好。”我點點頭,“也該如此。”
正如七星不會信一個路人甲的報信,老畜生也不會信一個普通教眾說“有人攻山”。
我順道和穆揚說,要他把教眾們也都帶回去。他這會兒倒是猶豫,勸我留下一批人,好歹當做助力。
我道:“穆叔,我也考慮過這個。但後頭再想,還是要演得足夠真,才能讓他們信服。”
穆揚:“演?”
“是。”我說,“你想想,七星信我知道門中狀況不難,信我甘願將這些告訴他們卻不簡單,總得有個由頭。我琢磨著,這由頭就用父親因前頭沒辦好那些差事而罰我。我心下不忿,這才逃出。又走投無路,於是願意投奔他們,利用他們去報複。”
穆揚若有所思。
我繼續道:“如此一來,我不得身懷傷勢、孤立無援?但凡有一人與我聯絡,事情便算是壞了。”
穆揚:“這……有些道理。”
好,這也是個沒腦子的。
我暗暗在心頭鑒定。作為“少主”,再怎麼狼狽下山也得有一二助力吧?否則前頭那麼多年豈不是白白威風。但這符合劇本的狀況,又不符合我半點兒不願與太平門有更多牽扯的心境。
至於七星會不會不等我說完話,就對我痛下殺手,可能性是有,但考慮到他們這一趟來的目標,加上我能提供的東西,概率應該不是很大。
賭上一把。
“再說,”我又和穆揚瞎扯了幾句,“此處彆的不多,唯獨人多。那七星既然來自朝廷,想來總要在乎百姓性命。真到了那時候,我隨意扯幾個過路人入局,不怕他們不忌憚。”
“少主大義!”穆揚朝我拱手。我神色肅然,與他對著拱。
不久之後,他起來,再拿深深目光看我。我一樣看他,看得眼睛都發酸了,心中腹誹:“此人事多!希望七星後頭也不要放過他。”
“行了,”在穆揚仿佛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我及時打斷了他,“穆叔,你快去吧!早些回山上,父親也好早做準備!”
“好!”穆揚重重點頭,最後留下一句“少主一心為我太平門考慮,以上種種,我都會悉數報予掌門”,這才真正走人。
我看著他消失在人群中,半晌過去,抬手摸一摸下巴。
“他那眼神,”我犯嘀咕,“怪怪的……嗯,怎麼像是覺得我在作死呢。”
雖然仔細想想,我好像真的有些作死。
罷了。晃晃腦袋,我左右看看,決定找個地方蹲等七星出現。
如果謝玉衡好好的,我或許能忍住不去見他,隻在暗處看他為民除害。可現在,他有可能不好,我卻是一定要見到他了。
七星最有可能出現在什麼地方?答案不做他想。
一炷香工夫後,我重新回到太守府門口。
兩炷香工夫後,我見到一張熟悉麵孔回來。可惜並不記得他的名字,隻依稀是“天權”“搖光”中的某一位。也有可能是穆揚口中的新“開陽”。
彆說。我心頭暗道。這對多年不見的兄弟還挺有緣分,一個給自己化名“穆揚”,另一個名字裡正湊出與兄長一樣的音節。
被自己逗笑一瞬,我快速地收斂了神色,繼續在角落蹲好。
又不久後,天樞,新“玉衡”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