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柔嘉死的時候,正是鄭軼迎娶楊江籬的日子,京中鑼鼓喧天,喜慶的紅色好像熊熊燃燒的烈火,要將夜幕都燒出一個洞來。
顧夫人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硬生生的哭昏了過去,顧家大哥也握著拳頭,氣得渾身發抖,大呼自己眼瞎才會錯看了鄭軼,隻有顧老爺站在窗前,聽得京中的鑼鼓喧天,老淚縱橫:“冤孽!冤孽啊!”
作為新科狀元郎,鄭軼和恩師楊太傅的獨女結合,被認為是郎才女貌,朝中泰半大臣親自去道賀,賀禮如流水一般。多少人稱讚兩人是佳兒佳媳,必能美滿一生。
誰也不會不開眼的去提到,曾經和鄭軼有婚約的顧柔嘉。
鄭軼也說:“往日的婚約?我往日不曾有過婚約,隻是與顧家有些情分,那不知廉恥的小丫頭對我存了心思,對外胡說的罷了,我怎可能看上這等粗鄙的癆病鬼?”
這話傳進顧柔嘉耳朵裡的時候,她氣急攻心,身上的病就更重了。
京中人都知道,顧家盛產美人,顧家的兩個女兒都是美女,長女被先帝看上了,入宮封為貴妃,聖寵不衰,一路青雲直上,連帶著顧家也鼎盛一時,被京中所歆羨。
不過麼,這都是過去的事了,自打先帝忽然駕崩,朝中風雲變幻,太子剛登基還不到三個月,就給年輕的叔叔沈澈廢了,連帶著被廢的新帝,先帝的妃嬪們也儘數落個幽閉的下場,自然包括這位年輕的顧太妃。
顧家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一落千丈的。
其實顧柔嘉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鄭軼和她從小青梅竹馬,他請媒人上門提親的那一日,顧柔嘉記得他紅著臉,神色很是靦腆,含了幾分害怕被拒絕的小心翼翼:“我會一輩子待你好,隻是我現下功名尚且不濟,配不上你,等我高中狀元的時候,我一定來娶你,叫你風風光光的嫁給我。”
顧柔嘉真的以為,自己有能夠風風光光嫁給鄭軼的那一天。可是後來,姐姐被攝政王沈澈幽閉,顧家也遭到了打壓,迅速沒落了下來。
這個時候,也是鄭軼,他冷著臉,看著顧柔嘉的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個死人:“婚約?什麼婚約?我怎的不記得?就算是有婚約,從此之後,你我恩斷義絕,我堂堂新科狀元,怎會紆尊降貴和你這種粗鄙的罪臣之女在一起?說來,你怎麼不去死呢?你死了,就再也不會礙我的事了。”
顧柔嘉想不明白,人怎麼會有這樣多的麵孔,前些日子還對自己甜言蜜語的男人,轉臉就能讓自己去死?從鄭家回來不久,顧柔嘉就染上了重病,足足纏綿了病榻三個月,大夫說,已然病入膏肓,就是大羅金仙都救不了了。
顧柔嘉到底還是死了,就像鄭軼所希望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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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了冬天,昨夜一場鵝毛大雪,將天地間都蒙上了一層素白,屋簷下結出了長長的冰柱,被太陽一曬,瑩瑩反射著光亮。
顧柔嘉本以為,自己會化成厲鬼,去要了鄭軼和楊江蘺的性命。但再次有感覺的時候,卻是一陣暖意湧上來,讓她四肢百骸都很舒展。她還有些迷蒙,莫名其妙的看著屋中陳設,一時恍不過神來。紫檀木博古架上擺著不少古玩,每一件她都曾經把玩過,隻是在沒落之後嗯顧家,哪裡還找得到這些東西?
“姑娘,行裝都收拾好了,今兒個是要回京去了。”不覺有人打了簾子進來,將顧柔嘉遊離的神智喚了回來。轉頭,見明月站在碧紗廚前,正對她笑。
顧柔嘉當即咬了咬下唇,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疼痛,說明並非夢境。她記得,明月在顧家沒落之後,就被人不知賣去了哪裡,從此她再也不曾見過明月。但現下,明月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她麵前,且容顏年少,讓顧柔嘉發懵之餘,更讓心中五味陳雜。
她認得這裡,這裡是顧家置辦在京郊的莊子,她每年冬天都會來這裡避寒,見了明月的打扮,還有這屋子裡的熱度,很明顯,現下是冬天,她就跟往常一樣,到莊子裡避寒。
莫非,自己回到了從前?
見她不動,明月索性上前,柔聲笑道:“姑娘可不要鬨小性兒了,咱們家少爺和鄭家公子明年都要秋闈的,書院裡規矩就是一月隻能回一日,姑娘就不要傷心了,且回去好好與少爺和鄭家哥兒說說話吧。”